他就是那個被殺死的阿富汗演員
不管你關不關心他國政治,在最近這段時間,阿富汗這幾個字,你都無法從腦子裡抹去。
比如,以下這則視頻,刷屏全球。
一輛車內,一個60多歲的老人面不改色,他的兩邊分別坐著兩個塔利班成員,車外有其他成員在看熱鬧。
老人對著身旁的兩位年輕人說著笑話。
左邊的塔利班成員在笑,而右邊的扇瞭他兩巴掌。
那名笑著的塔利班成員,從窗外接過兩把槍。
幾個小時之後,他的屍體被發現,手腳被綁在樹上,喉嚨被割開,身上佈滿彈孔。
這是最近正在流傳的一則視頻,阿富汗知名喜劇演員Khasha Zwan被塔利班成員私自拖走並槍決。
Khasha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最後時刻,還想逗笑那個要殺死自己的人。
對於這個勇敢的喜劇演員,全球網友悼念。
Khasha式突如其來的悲劇,是籠罩在無數阿富汗平民頭上的陰影。
01
喜劇演員之死與逃難的阿富汗女性
Khasha是外界所知第一個被槍殺的阿富汗知名人士,塔利班找上他,也有跡可循。
他憎恨塔利班,並且表現得非常明顯。
Khasha曾經是阿富汗警察,參與槍殺過塔利班的成員,退休後,他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地區從事喜劇工作,日常在抖音上發佈一些嘲諷塔利班的段子,成為喜聞樂見的喜劇網紅。
七月底,塔利班成員闖進他傢強行拖拽,小女兒尖叫,也無法阻止自己的父親被帶走,傢人請求擁抱自己的父親,也被拒絕。
Khasha被帶走後,像玩具一樣被玩弄虐待,而塔利班成員,還毫無顧忌地拍下把視頻發上瞭網。
即便這個老人是塔利班的敵人,動用私刑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被虐殺,他的女兒說:“我的父親隻是想給人們帶去快樂而已”。
在塔利班占領喀佈爾,總統逃命之後,阿富汗人心惶惶的新聞,每天都在上演。
喀佈爾機場混亂,逃難的人聚集,爬飛機,造成生離死別。
有小女孩在混亂中去世,他的父親抱著她不斷親吻:
有婦女把自己襁褓中的孩子越過攔網送給陌生的美國士兵:
有年輕女孩隔著護欄聲嘶力竭,害怕自己被塔利班迫害,希望得到幫助。
街上,帶有阿富汗女性形象的廣告,已經被撤下。
阿富汗女性運動先驅、唯一一位女省長Salima堅決不走,目前已經被逮捕,生死未卜。
而另一位26歲的女市長,本來表示“堅決不走,等塔利班來殺我”的加法裡,為瞭傢人的安全,不得不逃往德國。
有阿富汗的中國留學生,偷偷發佈關於塔利班的視頻,但為瞭保護自己,他隻敢偷偷錄像。
另一位阿富汗女導演薩赫熱,寫下長信,希望阿富汗的人民能得到國際社會的聲援,祈禱阿富汗的藝術能得到保護。
截取自薩赫熱·卡裡米的長信
面對這些正在發生的悲劇,同情和悲憫不免油然而生。
但蟬主也萬萬沒想到,在我們的互聯網,有不少人正在對那些努力發出阿富汗聲音的人冷嘲熱諷。
他們似乎,比阿富汗人更懂阿富汗。
02
她們被逼逃難,誰在冷嘲熱諷?
曾經在深圳大學、浙江大學留學的阿富汗留學生佳藍,在微博上分享阿富汗南部的真實境況,遭到瞭不少人攻擊和網暴。
而那位寫信刷屏不少人朋友圈的阿富汗女導演薩赫熱·卡裡米,在很多人眼裡,是美國的既得利益者,是給西方社會寫日記的“阿富汗方方”。
“阿富汗日記,為瞭給bbc看的”
“戰亂國度,一群人還可以喝咖啡讀書拍電影,可想而知這是什麼群體”
“阿奸公知”
別人在逃難,部分人忍不住笑出瞭聲。
為瞭自己傢人的安全,薩赫熱·卡裡米目前已經逃出阿富汗,到瞭烏克蘭,並且接受瞭媒體采訪,表示要保護阿富汗的藝術。
也被一群網友冷嘲熱諷:
“挑瞭幾個最能彰顯她小佈爾喬亞女公知身份,同時也是最微不足道的藝術問題來向西方求援……讓人無語”
“吃裡扒外,國傢恥辱”
“可以開始寫日記瞭,寫得越慘越能出名”
這位女導演薩赫熱·卡裡米,部分看過綜藝《侶行》的觀眾應該對她有印象。
在塔利班掌控的陰影下,女性必須在男人的陪同下出門,隨時會被毆打、實施酷刑,而薩赫熱·卡裡米能過上一名獨立女性的生活,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平日裡戴著手表,用手機打電話,桌子上還有車鑰匙和太陽鏡。
她是最不像阿富汗女性的一位阿富汗女藝術從業者,曾經在伊朗生活,在歐洲學習,見識過外面世界的自由美好,但依然選擇回到戰火紛飛的阿富汗。
她拍攝女性的故事,紀錄片《喀佈爾的女人們》就曾在中國的海南島國際電影節上展映過。
薩赫熱是阿富汗唯一一傢國有電影公司的首位女性總經理,同時也是阿富汗首位也是唯一一位擁有電影博士學位的女性。
她的電影拍得並不容易,一部紀錄片得拍三年,剪輯要一年,期間會遭受塔利班的威脅和恐嚇。即便最後千辛萬苦制作出影片,也無法在自己的國傢播放,因為阿富汗幾乎沒有電影院。
薩赫熱所說,塔利班不支持藝術,不支持女性獨立,回頭看看歷史,這是事實。
No.1 對於藝術的摧毀。
阿富汗的電影業從上世紀40年代開始發展,六七十年代繁榮,直到90年代塔利班執政時期遭到瞭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襲擊、關閉電影院,燒毀瞭大量的電影底片,禁止人民看電影、看電視、聽音樂,國內的藝術文學發展幾乎陷入停滯。不僅電影,大量藝術、文學、乃至宗教作品都遭到瞭眼中的損毀和沖擊。
比如,那座有1500年歷史,象征著人類文明的巴米揚大佛,在2001年3月,被塔利班炸毀,文明被公然踐踏。
2001年後,塔利班政府倒臺,阿富汗臨時政府成立,電影行業才重新出現一點生機。
No.2 不把女性當人。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喀佈爾還是個和平民主的國傢,女性穿著時髦,可以平等地上學、工作,走在世界的前沿。
70年代的喀佈爾街頭
而現在,我們再看《侶行》中探訪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女性那一期,相當壓抑。
你看不清她們的樣子和表情,但隻要跟她們聊上一分鐘,她們的手就會伸進去佈卡裡面擦眼淚。
她們不是個獨立的人,15歲就會被要求嫁人,承擔繁衍後代的任務。
成為別人的妻子後,就變成瞭丈夫的所有物,噩夢會隨時發生,可能會無端被自己的丈夫殺死,也可能會因為小事在街上被塔利班的人毆打,割掉鼻子或者耳朵。
塔利班不支持女性工作、受教育,但是不禁止女性乞討,在大街上,可以看到穿著佈卡行乞的女性。
能接受教育擁有工作,是鳳毛麟角的極少數。
甭管現在的塔利班有沒有變好,女性對於塔利班的恐懼都是真實的。
曾經,薩赫熱因為愛自己的國傢而選擇瞭回到阿富汗,現在,又因為愛自己的傢人不得不離開阿富汗。
沒有身在其中的我們,無法體會其中感情的復雜性,沒有資格去質疑她的選擇,更不是一句簡單的“公知”就能蓋章定論的。
作為女性,為女性發聲,作為藝術從業者想要保護阿富汗電影,難道就因為她不夠慘,所以有瞭原罪?
很多人粗暴地認為,美國的敵人就是朋友,就連《追風箏的人》,網友也陰陽怪氣這是生活舒適的美籍阿富汗人寫的。
但,可能網友隻是吹著空調玩著手機打下一句不需要負責的嘲諷,而她們要面對的,是自己真實的人生。
03
心疼阿富汗人,有必要嗎?
《追風箏的人》裡說:“阿富汗有很多兒童,但沒有童年。”
如果因為無知而對他們的苦難冷嘲熱諷,那可以去看看獲得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的的動畫電影《養傢之人》。
電影背景是上世紀90年代塔利班統治之下的阿富汗,那是一個硝煙戰火四起,容不下一個完整童年的地方。
戰火中的小女孩帕瓦娜一傢生活在塔利班政府的陰影下,這裡的女性,不能讀書,不能上學,不能單獨外出,成年女性必須穿著連路都看不清的佈卡,在男性的陪同下才能出門。
帕瓦娜的爸爸是教師,在戰爭中失去瞭一條腿,一傢人窮到隻能典當傢當、幫人讀寫書信為生,但也還算幸福。
在一次擺攤中,帕瓦娜的爸爸,為瞭維護帕瓦娜,與一名塔利班成員,自己曾經的學生,發生瞭口角,第二天便被粗暴帶走,沒瞭音訊。
傢裡隻剩下媽媽、姐姐、帕瓦娜,以及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
曾經是一名作傢的母親,想穿著佈卡想去監獄探望父親,結果在半路上被塔利班的人羞辱毆打,趕回瞭傢,就連父親唯一的一張照片,也被撕碎。
這個傢,連能外出買口糧、打水的人都沒瞭。
帕瓦娜就成為那個“養傢之人”,她剪掉長發偽裝成小男孩上街,呼吸上瞭自由的空氣。
沒有人盯著她、追捕她,那些曾經把她趕走的商販,也願意賣糧食給她瞭。
在戰火中,她認識瞭另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孩,一起去打零工賺錢,躲避塔利班追捕。
帕瓦娜一心存錢,賄賂塔利班,救出父親。
而另一個給自己取名叫德利瓦的女孩,隻想逃離恐怖的父親,去一個可以曬腳丫的海灘上做小生意。
很快,戰爭全面來臨。
帕瓦娜一傢選擇妥協,要隨著姐姐出嫁搬遷去另一個地方,帕瓦娜想在搬遷之前,再去見一次父親,把來不及帶的拐杖送給他,而德利瓦,把自己所有存的錢都給瞭她,自己留在瞭喀佈爾。
兩個人約定,20年後,在海灘上見。
她們能實現20年之約嗎?20年之後也就是現在,結局留給觀眾想象。
帕瓦娜在戰火之中跑去監獄,在一名幫讀過書信的塔利班大叔的幫助下,見到瞭奄奄一息的父親。
她一副瘦弱的身軀,用小推車推著父親,走在炮火之中,去尋找其他的傢人。
被遠方男親戚綁走的母親、姐姐和弟弟,誓死掙脫後,彼此擁抱著。
一傢人能否存活、團聚,是未知數。
如果硬是要有一個結局,那可能藏在帕瓦娜講述的故事裡:
“我叫蘇萊曼,我的媽媽是作傢,我的爸爸是教師,我有兩個姐妹總是吵鬧。有一天我在街上發現瞭一個玩具,我把它撿瞭起來,然後它爆炸瞭。後面的事我就不記得瞭,因為這就是結局。”
阿富汗人會有怎麼樣的未來,我們無從得知。
我們無法幹涉或拯救她們的人生,但不奚落,保持悲憫,是出於人性裡最基本的良善與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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