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英國本土不生產一片茶葉,為何能終結中國的茶葉時代
鴉片戰爭後,中國進入世界自由貿易體系,條約口岸制度的建立,進一步促進 瞭中國茶葉貿易的全球化,也激活瞭中國農業的近代化轉型。當時歐洲人已經掌握 瞭絲綢和瓷器技術,隻有茶葉還是中國特有,一直保有獨一無二的出口優勢。
晚清時期,茶葉貿易呈現出最後的輝煌,出口規模成倍增長,從19世紀初每年 2000萬磅,上升到19世紀80年代2.5億磅,達到晚清茶葉出口規模上的頂峰,占到 瞭中國商品出口總量的3/5,占到世界茶葉出口的88%。
英國人因為白銀支付的緊張,發動瞭鴉片戰爭,但現在最擔心的卻是鴉片貿易的失控,即中國將鴉片種植合法化;假如鴉片在中國實現國產化,那麼英國就沒有 合適的東西來換取中國茶葉瞭。對英國來說,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於英國自己能生產茶葉。雖然英國本土不適合茶葉生長,但對這個日不落帝國來說,它們不乏各種 氣候帶的殖民地,比如毗鄰中國的印度。
1656年,傳教士卜彌格在歐洲出版瞭《中國植物志》,其中就收錄瞭中國茶樹;不久之後出版的《中國圖說》一書中,將中國茶樹稱之為“cha”。1753年, 瑞典植物分類學傢林奈首次將茶樹命名為“中國茶樹”。1793年,馬戛爾尼結束對中國的訪問回國時,“總督大人特許我們帶走幾棵茶樹苗。樹苗根部裹著一大坨泥。我非常中意這些樹苗,將設法把它們帶到孟加拉去”。
據說這些從中國帶回的茶樹未能成活,但茶種在加爾各答的植物園中成功發芽。1824年,英國人在印度東北部發現瞭野生大茶樹,由此產生瞭關於茶樹起源的歷史爭論。
1834年,英國將茶葉列為國傢發展計劃,並成立瞭一個專門的茶葉委員會。 1848年,植物學傢羅伯特·福鈞受東印度公司委派,前往中國研究茶樹——他實際上扮演瞭一位“植物獵人”的角色。福鈞後來從中國帶回瞭2萬株小茶樹和大約1.7 萬粒茶種,還有8名茶農和制茶師。最終,英國的茶葉計劃獲得瞭成功,來自印度的茶葉開始取代中國茶葉,成為世界茶葉貿易的新秀。
在跨越三代人的英國企業的壓榨下,大片印度的叢林被伐去,面積兩百萬英畝的土地上龐大的工業被建立起來,其中3600萬英鎊的資本投入到788842英畝土地上用於茶葉生產,每年產出瞭432977916磅的茶,雇傭瞭近125萬人;同時在不列顛境內創造瞭最可觀的、以私人財富或國傢稅收為形式的利潤回饋之源。
1890年的斯裡蘭卡正遭遇一場浩劫。曾經占據世界領先位置的斯裡蘭卡咖啡種植業,因咖啡銹病大面積絕收。絕望的種植園主們在無奈之中,隻好改種茶樹,這兩種上癮植物的生長環境基本相似。
隨著茶葉種植在印度和斯裡蘭卡的大范圍推廣,依靠大資本支持的現代茶葉種植園,在產量和品質上都超越中國傳統茶葉;再加上先進的機器加工技術,進一步 降低瞭茶葉的生產和加工成本。到19世紀末,印度茶葉已經占據英國90%的市場份額,僅通過立頓連鎖店就銷售瞭600萬磅茶葉。基本上將中國茶葉驅逐出市場。
漫漫數百年中,微不入眼的茶在諸多人類歷史的十字路口扮演瞭略帶神秘色彩的、匪夷所思的角色。在波士頓傾茶這一獨幕劇中,茶隻不過是個道具。這一舶來的暴利商品不經意間卻成瞭統治者強加於勞苦大眾的苛政、貪婪和不公的象征。英國人失去北美大陸後,印度成為帝國的又一顆寶石。在這裡,茶扮演瞭雙刃劍的角色,既是殖民者征服的工具,又是新產業和生計的支撐。
在英國人的精心策劃下,印度茶不僅奪走瞭中國茶的國際市場,還步步緊逼,試圖憑借交通和價格優 勢,奪取西藏茶葉市場。19世紀中期,英國控制瞭尼泊爾、錫金和不丹,然後發起對藏戰爭。1892年 (光緒十八年),四川總督劉秉璋在給總理衙門的電文中憂心忡忡—— “川茶全靠藏銷,歲收十餘萬沖餉,而藏餉專指此款。印茶行藏,藏餉無著, 是藏中切身之害。而川茶失此銷路,川民失業,不為餓殍,即為盜賊。”
在這種前所未有的競爭面前,風靡世界將近兩個世紀的中國茶葉逐漸成為明日黃花。雪上加霜的是,清政府對茶葉出口征收的沉重關稅,也加劇瞭國際市場的喪失,使茶葉在中國出口商品中的比值迅速跌落;從當年鼎盛時期的80%降到後來的 50%,到19世紀最後10年降至不足30%;至20世紀初,更降至10%以下。
在這一過程中,茶葉的全球化正變成茶樹的全球化。茶樹在世界各地落地生根。從非洲到美洲,茶葉逐漸成為大多數熱帶、亞熱帶和溫帶國傢的普通物產。 在此之前,英國已經制造出可以媲美中國瓷器的上等陶瓷,現代工業使韋奇伍德幾乎成為瓷器的標志。從茶葉到茶杯,都已經與中國無關。
中國茶葉和大清一樣,在這個現代世界面前,被徹底邊緣化。 長期以來,因為占據壟斷優勢,清政府都對茶葉運輸雁過拔毛,對出口施加重稅;茶商們為瞭賺取利潤,也喜歡缺斤短兩,以次充好。這樣的“好日子”最 終走到瞭盡頭。
頗為諷刺的是,中國本是茶葉的產地,印度是鴉片的產地,然而, 雙方後來卻發生瞭大換位,印度成為世界第一茶葉產地,中國成為世界第一鴉片產地,甚至中國茶葉常常要打上印度的標簽。印度茶葉趕走瞭中國茶葉,中國鴉片趕走瞭印度鴉片;中國失去瞭茶葉,也失去瞭世界,而得到瞭鴉片,結果是“中國 成為經濟全球化過程中的看客和犧牲品。
與清朝的沒落相反,曾經嗜好中國茶葉的大英帝國,依然主宰著世界茶葉貿 易,但這個貿易體系中已然沒有中國。直到今天,英國品牌依然是世界茶葉市場的主導者,即使英國本土不生產一片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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