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貨幣脫鉤代價高昂
近十年來，作為全球最大的貨物貿易國，無論外商直接投資（FDI）目的國還是對外投資來源國，中國都已躋身全球前兩位。與此同時，中國對世界經濟的依存度在相對下降，世界對中國的依存度卻在相對上升，新冠疫情無疑加強瞭這一趨勢。然而，中國這一國際經濟巨人卻被視為泥足巨人，隻是硬生生地蹬著一雙厚重的美元靴子， 才走遍全球的。現而今，美中交惡連連，坊間頓生議論，美或利用其美元霸權在國際結算體系中壓制中國，限制其美元支付，踩掉中國經濟的美元靴子，使其寸步難行，甚或一頭跌倒；反觀中國經濟，殊不知其早就想丟掉那雙破舊、沉重的美元靴子，以去美元化實現本幣的國際化，輕快前行。如此，美中貨幣脫鉤似無懸念，且似很快到來，果不其然嗎？
如果中美貨幣脫鉤，作為中東石油的最大買傢，中國將以本幣或歐元支付，進而以本幣或歐元來計價石油買賣嗎？進而，中國巨量的對外投資也將以本幣實現嗎？甚或，反過來，中國將以本幣擴張對美貿易嗎？如此，全球大宗商品買賣的定價及支付結算、全球貿易、投資等將因中國經濟的去美元化沖擊，而發生不斷累積的量變甚或結構性的裂化。這是不是意味著美元地位的削弱乃至霸權的動搖呢？顯然，這不是美對華發起貨幣金融戰的目標，但會是反制中國經濟的冒險策略或必然代價嗎？
也許踩掉靴子不智，但勒緊或抽掉鞋帶，使中國美元支付僵硬低效，或許是一替代策略，亦即盡可能地壓制、打擊甚或致殘中國美元，鐐銬般壓制與拖累中國經濟。應當說，這正是中國式的美元焦慮所在。不過，現在美元焦慮癥患者似乎越來越多瞭，其中最嚴重的患者恐非中國，恰恰是美自身。
新冠危機以來，美聯準會（聯儲局）的資產擴張已達七萬億美元，美財政部本財年的舉債總額突破三萬億美元。從央行到財政部的雙管放水使得美元走軟，更使得美元資產價格脆弱化。這些都預示著美元終將大舉出逃美國。美元焦慮癥自美擴散出去，蔓延開來，全球各經濟體恐均難以免疫且必受累於此。未來三年，美國將奉行低利率乃至零利率的政策，加之疫情的恢復將至少延後到明年春季，由此，經濟恢復增長與就業恢復轉暖，再樂觀都將延至明年更晚的時候，美元焦慮癥似將長期化。
美元是我們的貨幣，但問題是你們的。(It’s our currency, but it’s your problem.)一九七一年時任美財長康利講出這一句世界名言，是為美國輸出通脹而強辯罷瞭。那一年，佈雷頓森林體系垮塌瞭，但是，美元的國際地位沒有喪失，美國輸出通脹的惡例並沒有終止。二零零九年，美金融海嘯爆發後，再次輸出通脹。現在，美元又來到瞭一個歷史性的拐點，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Again and again, no time and again）。
今年，一季度，東盟已經替代歐盟成為中國最大的貿易夥伴。應當說，東亞內部的貿易在中美貿易戰的背景下逆勢增長，是最為凸顯的全球貿易結構變化最醒目的亮點。特別是，進入九月以來，美股下挫，引發美元資產價格日趨脆弱化。應當說，去美元化的態勢正在美內外以不同的形態凝聚，累積著龐大的勢能。坦率說，美國對華展開金融戰的時機或已不再，可操控空間也愈加狹窄。即便如此，倘若美還是要發起貨幣戰而推動中美貨幣硬脫鉤呢？不論怎麼個套路，註定推升人民幣、持續壓貶美元，是為飲鴆止渴，引火燒身。
那麼，弱勢美元會不會反促中國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呢？須知，人民幣國際化不是壓垮美元崩塌的最後一棵稻草；殺死美元的不會是中國，揮舞屠刀的正是美聯準會、財政部等美自身的貨幣金融當局。人民幣去美元化，是其國際化的結果，而非原因。決定性的力量還在於人民幣的國際需求的有效增長。近期來看，中國貨幣當局所采取的立場是順應本幣升值的市場走勢，並未作出幹預，料此一立場還是審慎而穩健的。
對中美全球兩大經濟力量而言，固然可將貨幣脫鉤作為其政策目標，但卻不可將其矮化為隨用隨取的政策工具肆意而為，這將脅迫他國選邊卷入，殃及池魚，斷非國際政治經濟的正道。從技術上看，將美元霸權凌駕於某一國的貨幣乃至經濟，其落地實施，往往必須基於國際上的通力合作，特別是地緣政治策略上的積極協作。但是，鑒於中國在國際經濟中的地位及作用，美國已然沒有能力通過國際聯合來對華施展貨幣戰。那麼，中國會否惡意拋售美債，借以報復美國呢？首先，沒有誰能操控美債，市場是最終決定力量，惡意拋售美債，隻是自身利益受損而已；其次，美聯準會宣示，它將充分維系短期美債。因此，美債還是由其基本面來決定的。當然，新冠蕭條將深度蹂躪美債。毋須諱言，美聯準會沒有必要、亦無可能對長期美債作出承諾與保障，那樣反而適得其反，引發美債美元的全線垮塌。
美中貨幣脫鉤，無論對誰而言，都是一個糟糕的策略之選。事實上，美國應當謀求美元與人民幣之間的穩定關系，而非有意地破壞之，瓦解之；同理，中國亦將積極確保自身美元資產的價值穩定，捍衛自身擁有美元資產的權益。若非市場的選擇，中美貨幣的人為強脫鉤將是美元的重大挫敗，也是人民幣的大挫折，它預示著美元主導全球貨幣體系的破敗乃至一去不返。中美貨幣合作的路還沒有走到盡頭，可謂：茲事體大，不可不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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