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張愛玲

“下面有請——黃綺珊。”舞臺光柱從天而降，有節律地閃動。一位其貌不揚的“大媽”，闊步走上臺。

觀眾面面相覷，一臉茫然。“誰啊這位？”“不認識。”一曲唱畢，卻掌聲驟鳴。她的歌聲遼闊有力，直觸內心。人們記住瞭這個名字。2013年，《我是歌手》第一季播出。45歲“過氣歌手”黃綺珊一夜爆紅。身價飛漲10倍。

起初，很多網友以為，這又是一個流量紅人罷瞭。甚至有人稱她“中年吳莫愁”。但聽過現場，質疑者便心服口服。黃綺珊，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歌手。廣受圈內專業人士贊譽。

音樂制作人季忠平說：“她擁有亞洲最完美嗓音。”音樂泰鬥劉傢昌先生多次感慨：“她是華人中最棒的女歌手。”著名樂評人宋柯評價：“她是被埋沒的好聲音。”代表作《隻有你》更是被列入全國聲樂類十級考級曲目。音域跨越3個8度，咽音，弱聲，超高音轉換。

這樣一位唱將，為何卻泯然多年？人們不解。直到那天，黃綺珊唱起《剪愛》。淚流滿面。幾欲失態。蹲下才勉強唱完。

塵封多年的往事，終於被抖散在陽光下。她尋愛半生。三婚三離，如今獨身。一代實力歌星，情史何以如此坎坷？到底發生瞭什麼？

黃綺珊的愛情和音樂夢，都始於華燁舞蹈團。考入舞蹈團那年，她18歲。

豪爽，耿直。帶著重慶女孩的潑辣勁兒。當時她離傢出走，不帶分文。歌舞團夥伴也窮。他們常吃瞭上頓沒下頓。她也不在意。和大傢一起偷菜、抓青蛙、捕魚，餓到不行就賒賬吃面。樂得自在逍遙。表演時，她負責跳舞。奔放活潑，總能炒熱氣氛。

有天晚上，隊長在院子裡彈吉他。黃綺珊搬個小板凳，在一旁哼唱。隊長笑瞭：“你喜歡唱歌？那唱一首。”她便唱起《明天還是要繼續》。還沒唱完，隊長就瞪大眼睛，跳起來往外走。“我去告訴團長，你別跳舞瞭，來唱歌吧。”

歌舞團夥伴都十分詫異。她自己倒毫不意外。因為從小就被誇贊唱歌好聽。3歲時，她就跟著外公唱樣板戲。咿咿呀呀，一板一眼，老戲友們常誇她有天賦。後來迷上鄧麗君。她經常拿本書卷起來當話筒，有模有樣地跟著磁帶唱。鄰居路過她傢，總能聽見清亮的歌聲。她從小就愛唱歌。所以當隊長提出讓她當歌手，她毫不猶豫答應瞭。就這樣，黃綺珊開始瞭歌唱生涯。

也是這個時候，她和一個男孩相戀。很快結婚。年少不懂愛。這段婚姻倉促開始，潦草收場。她以自殺相脅，仍無力挽回。這段經歷被封存。此後她再也沒有提及。但黃綺珊總歸是樂觀開朗的女孩。她繼續唱歌。也繼續尋找愛情。

1991年，她來到廣州，進入卜通100歌廳。這是當時最著名的歌廳。中國原創音樂基地。那英、崔健、林依輪都曾在這裡駐唱。黃綺珊在這繁華處如魚得水。恰巧臺灣音樂人塗惠源，到廣州尋覓潛力歌手。

圖：塗惠源那晚，他正和友人聊天。突然聽到一個頗具野性的嗓音。回頭看去，女孩正在臺上忘我歌唱。他癡癡聽著，看著。眼裡除瞭她，看不到第二人。周邊喧囂聲浪，也似被隔絕開很遠很遠。就像《初吻》裡戴上耳機的蘇菲·瑪索。

他們迅速結識。從唱片合作，談到音樂理想。再談到兒女私情。這次，黃綺珊依然為情瘋狂。那時她是歌廳的當紅歌手。很多人以與她同臺演唱為榮。風光無限，前程大好。她卻全部拋卻，決然離開。跟著塗惠源去瞭臺灣。婚後，黃綺珊和丈夫合作出瞭一張專輯：《躲在音樂背後的人》。

人如專輯名。她一直在丈夫身後，沒有露面機會。兩人對音樂的分歧也逐漸顯露。感情在爭吵中消磨殆盡。

婚後第5年，這段婚姻終於難以為繼。塗惠源提出：“離婚吧。”黃綺珊卻哭著搖頭。死死不願放手。她太希望被愛瞭。父母在她很小時候便離婚。她的童年充斥著爭執、打罵、分離。17歲離傢出走，漂泊多年。她比誰都渴求一個傢。

1995年，黃綺珊絕望之下，選擇瞭最極端的方式。她吞下大量安眠藥。陷入昏迷之際，她隱約感覺“人在空中飄著”。

所幸好友撈仔的徒弟及時趕到，將她送去附近的醫院。醒來後，她拉著撈仔泣不成聲：“我隻是想引起他的註意啊。”

撈仔給塗惠源打電話。對方沉默半晌，讓撈仔轉告：“你這麼熱愛生命的人，一定不會做這樣的傻事的。”黃綺珊聽瞭隻是啪嗒掉淚。挽回失敗，他們還是離婚瞭。她無法接受，情緒崩潰，終日酗酒。幾乎毀掉歌喉。塗惠源成為她的痛處，誰都不能提，誰都不能碰。

就這麼過瞭八年。八年後，他們偶然在網上重新聯系。愛恨都已放下。他們淡淡地互相告知近況。“最近我打高爾夫。”“我打網球。”“我結婚瞭。”“真好，恭喜你。”黃綺珊終於能夠發自內心地，祝福前夫再婚。

心裡無怨無恨。隻可惜，離開五年，她已錯失當年機遇。回來後，舞臺不再有她的位置。她隻能淡出樂壇。打網球，參加教會，偶爾唱歌。生活不咸不淡，離歌唱道路越來越遠。直到2013年，她受邀參加《我是歌手》。

沉寂許久，她終於等來起飛的時刻。

節目第九期，黃綺珊選擇瞭《剪愛》。

她拿著話筒，輕輕唱。

人變瞭心，言而無信。人斷瞭情，無謂傷心。

唱到第二句，她開始眼泛淚光。漸漸地，淚流滿面。最後聲嘶力竭，似在發泄，在吶喊。

把愛 剪碎瞭隨風吹向大海越傷得深越明白愛要放得開是我不該怎麼我會眷著你眷成依賴讓濃情在轉眼間變成瞭傷害

臺下知情的觀眾，都跟著落淚。這首歌是塗惠源寫的。在離婚次年。收錄進張惠妹的專輯。黃綺珊第一次聽到時，整個人愣住瞭。她坐在沙發上，來來回回聽瞭好多遍。沒有一句話，一個動作。她聽懂瞭他在說什麼。在舞臺上唱畢，黃綺珊輕松地笑笑。她終於敢直面這段感情。終於徹底放下。

《我是歌手》可以說是她的救贖。讓她打開心結，也讓她再次聲名大噪。她用聲音打動瞭萬千觀眾。高音蒼涼飄逸，宛如杜鵑泣血；低喃細膩柔軟，猶似綢緞滑落。

有樂評人評價：“一聲既出，四座皆驚。”很多人重新認識瞭這位低調有實力的歌手。黃綺珊粉絲暴漲。大傢親切地喊她“黃媽”。

她很喜歡這個稱呼，每次都樂呵呵應下。巧的是，她又一次事業愛情兩開花。2013年2月，黃綺珊在微博曬出一張合照。“他練鼓，我練球，誰也打不過誰！”

照片上，她小鳥依人，幸福地靠在丈夫張鷹肩膀上。

網友們也紛紛送上祝福：“笑容真美，祝福黃爸黃媽！”張鷹體貼耐心。黃綺珊愛打網球。他便經常陪同，拎包遞毛巾，在場邊看她打。還對她說：“喜歡看你打球，因為你打球的時候最快樂。”黃綺珊聽瞭哈哈大笑，眉眼飛揚。

那時大傢都為她開心。以為她終於找到今生所屬。但是，她又一次失望瞭。2016年，兩人在網絡掀起罵戰。張鷹指責她出軌。她控訴對方傢暴。孰是孰非，最終也沒有定論。

他們的婚姻，以極其不體面的方式結束瞭。黃綺珊恢復孤身一人。同年，在節目《十三億分貝》中，她與多年好友韓紅合唱。

曲畢，韓紅為她打抱不平：“我替黃綺珊說兩句，她一直嘴笨，不會說話，但是她經歷過許多苦難，是個值得尊敬和幫助的人。”黃綺珊悄悄擦瞭擦淚。沒有說話。

年歷往後翻瞭四頁。2020年，黃綺珊與丁當合唱《她她她》。她看著丁當，目光柔和。像是穿越瞭時空，註視年輕的自己。

這千萬個她裡面的她也試過要說服自己翻一頁翻過去就放下你看這些年的我啊心已柔軟地起瞭很多的變化

這個場景，讓人分外感動。黃綺珊的過去曲折艱難。那些不完美的婚姻。不願原諒的愛人。苦澀的日日夜夜。我想，多年過去，她已經與它們和解瞭吧。

把反鎖的門打開吧往你想去的地方去吧成為你渴望成為的那個她

黃綺珊放下瞭包袱。心態平和，生活閑適。她品茶，插花，出遊，攝影，健身，練習書法。

也活躍在樂壇一線。錄制新歌。

參加各類音樂綜藝和演唱節目。

曾有記者問她，45歲之後突然紅瞭，是怎樣的感受。黃綺珊爽朗地大笑：“我還以為是70歲以後呢，沒想到40多歲就綻放瞭。”略加思索，她又補充道：“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綻放的時間。我很感恩能在此刻與大傢相遇。”

時光褪去，黃綺珊臉上隻留下坦然和灑脫。她不爭不搶，認真生活。對於唱歌，隨心而為，保持著平常心。她沒有被過去捆綁，也沒有因名氣大增而飄飄然。爆紅後，黃綺珊出瞭一張專輯《小霞》。小霞，是她原本的名字。承載瞭她人生最初的記憶。

幼年的她，在重慶坡道跑上跑下。經過的叔叔阿姨都會慈愛喊她“小霞”。專輯發佈時，黃綺珊說：“走瞭一圈，我想回歸本心瞭。”話語間，她陷入瞭片刻恍惚。仿佛看到那個叫小霞的小姑娘，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天色漸暗，傢傢戶戶傳來飯菜香。她手作話筒，投入地唱：“未來歲月不可期，明天還是要繼續……”

作者：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