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 “18億畝紅線” ,讓我們不怕糧食危機

本刊記者  尹潔

“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一隻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這是關於蝴蝶效應的通俗解釋。一個微小的變化,能引發整個系統的巨大連鎖反應。

2020年,扇動“翅膀”的不僅有新冠肺炎病毒,還有遮天蔽日的蝗蟲。上半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世界發展研究所研究員丁一凡撰文警示:“今年的世界除瞭面臨公共衛生危機、金融危機以外,莫非還要面臨一場糧食危機?”

4月21日,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發佈瞭《全球糧食危機報告》,指出到2020年底,全球遭受嚴重饑餓的人口數量可能會達到2.65億。

亮起紅燈的糧食問題會演變成人道主義危機嗎?中國應該做些什麼?帶著這些問題,《環球人物》記者專訪瞭丁一凡。

世界糧食市場出現恐慌跡象

一切要從2018年說起。當年5月和10月,兩場熱帶風暴襲擊瞭紅海兩岸的沙漠地帶。異常潮濕加上當地的高溫天氣,為沙漠蝗蟲的大量繁殖提供瞭溫床。

據推算,僅埃塞俄比亞、索馬裡、肯尼亞三國境內的蝗蟲就達到3600億隻。1平方公裡的蝗群一天就能吃掉3.5萬人的口糧。隨後,蝗群又遷徙到瞭巴基斯坦和印度,部分地區的農作物損失慘重,甚至面臨絕收。蝗災席卷瞭從西非到東非、從西亞到南亞的近20個國傢,威脅數億人的糧食安全。

“在這種背景下,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成瞭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丁一凡說。為瞭防疫,許多經濟活動不得不暫停,糧食生產、物資運輸、人員流動,農業生產的很多環節陷入停滯。無論發達國傢還是發展中國傢,人心惶惶的民眾開始囤積物資,尤其是糧食,進一步造成瞭市場恐慌。

一些國傢和地區開始限制糧食出口:埃及宣佈自3月28日起,未來3個月內停止各種豆類產品出口;哈薩克斯坦決定對包括小麥、土豆在內的11種農產品實行限制出口;越南暫停簽署新的大米出口合約;塞爾維亞禁止出口葵花籽油等商品;俄羅斯3月31日決定對多種糧食實施出口配額制,包括小麥、黑麥、大麥、玉米,配額耗盡後將暫停向歐亞經濟聯盟以外的國傢出口糧食;印度由於“封國”也暫停瞭大米出口。

這些措施導致全球糧食貿易急劇收縮。印度是世界最大的大米出口國,占全球大米貿易總量的25%;越南的大米出口排全球第三,占全球貿易總量的15%;俄羅斯是全球最大的小麥出口國;哈薩克斯坦也是小麥主要出口國之一。

“除瞭出口限制外,還有糧食供應鏈斷裂的問題。”丁一凡說。在美國,隨著消費驟降、餐飲業停擺,牛奶價格暴跌,許多奶農和奶制品公司被迫傾倒牛奶;在澳大利亞,因國際航班大幅減少,原本用於出口的農產品大量湧入其國內市場,給市場價格帶來極大壓力;在歐洲,由於各國關閉邊界,勞工流動受限,導致糧食種植所需的跨境勞動力嚴重短缺。

“農業與工業本來就是聯系在一起的,現在工業生產鏈突然斷瞭,種子、化肥、農藥都跟不上,運輸體系也癱瘓瞭,對於習慣瞭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的發達國傢來說,想回到自給自足的小農生產方式也是不現實的。”

聯合國糧農組織發出警告,如不盡快采取有效措施,全球糧食供應鏈可能在4月或5月中斷。換句話說,很多地區的問題不是沒錢買糧食,而是有錢也買不到糧食。

4月21日,二十國集團農業部長召開視頻會議,表示將防范不合理的糧食出口限制措施,避免國際糧價過度波動,要保障世界大部分人口,尤其是最脆弱群體的糧食安全。

“主糧不進口也不會短缺”

在國際糧價波動的同時,國內網絡上也出現瞭“囤點糧食”的聲音,一些消費者真的去超市搶購大米、白面,貯存在傢中。在丁一凡看來,其實大可不必。

“中國從古至今都是農業大國,歷朝歷代都奉行民以食為天。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最重視的就是人民的吃飯問題,近年來更是一再強調‘18億畝紅線’。”

“18億畝紅線”指全國耕地總面積至少要保證18億畝,決不能因為城市化、工業化建設而減少。這個數字是經過科學計算得出的,是中國糧食安全最重要的防線。

曾有人提出質疑:世界糧食出口國那麼多,我們到哪裡買都行,一定要自己種嗎?把土地用來搞工業建設、發展房地產,經濟效益不是更高?而這一次的事實證明:當重大危機發生時,糧食真的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

正是因為守住瞭“紅線”,中國才能做到“手中有糧,心中不慌”。4月2日,商務部消費促進司副司長王斌表示,2019年中國小麥、玉米、大米三大主糧庫存結餘2.8億多噸,完全可以實現自給自足,不進口也不會導致國內糧食供給短缺,“消費者完全沒有必要擔心糧食供應短缺及價格大幅上漲問題,無須集中批量購買在傢中囤積糧食”。

這種底氣,來自14億中國人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的自信。國傢糧油信息中心高級經濟師王遼衛也表示,中國糧食總產量連續5年穩定在6.5億噸以上,小麥、稻谷等口糧品種庫存處於歷史最高水平。

也有人疑惑,既然糧食儲備充足,為什麼中國還一直進口糧食?比如大豆,中國是世界最大的大豆進口國,這次疫情在短期內可能會影響國內大豆市場的供應量。此外,中國也從越南、泰國等地進口大米。

“中國進口糧食不是因為短缺,主要是為瞭市場調劑。比如某個國傢的某種糧食今年大豐收,價格特別便宜,我們就買一點;還有一些糧食副產品是做飼料用的,比如豆粕。”丁一凡說。

除瞭調節經濟,國際關系也是糧食進口的一個因素。中國市場巨大,許多依賴農產品出口的國傢和地區都想進來,中國適當進口他們的產品,有助於維護國際關系。

“中國如果隻買美國的農產品,歐盟就不高興,還有澳大利亞、加拿大、巴西、俄羅斯⋯⋯我們都得照顧到。因為我們的市場大,看起來進口瞭不少,其實在總體中的占比沒有那麼高。”

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對稻谷和大米的進口量為255萬噸,進口大米僅占中國大米消費總量的1%左右,主要用於品種餘缺調劑。業內士人披露,自從2016年中國實行糧食收儲制度改革以來,大米進口量逐年下降。目前,中國口糧已經完全自給,谷物自給率保持在95%以上。

我們該如何應對“反全球化”

雖然中國糧食儲備充足,但從全球范圍來看,要避免爆發糧食危機,各個國傢和地區必須攜手合作。

聯合國糧農組織呼籲,各國政府應在疫情期間取消出口限制和進口關稅。一些學者、企業傢和民間團體,也呼籲保持邊境貿易開放、幫助弱勢群體,並敦促各國政府采取緊急協調行動。

丁一凡表示,如果真的爆發世界糧食危機,中國應該承擔起人道主義和國際主義的責任。

“今年初,中國向遭受蝗災的非洲國傢和巴基斯坦提供瞭大量救災物資,還派出專傢組幫助他們滅蝗;當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取得初步勝利後,中國又在幫助陷入危機的其他國傢和地區。中國是發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倡議的國傢,中國人民是重情重義的,在我們有能力的情況下,應該雪中送炭。”

在自己的著作《發展新動能》裡,丁一凡曾詳細闡述瞭中國該如何應對“反全球化”。他認為世界不可能再回到以民族國傢為框架的發展模式,因為那種市場太狹窄,束縛瞭技術的傳播和生產力的發展,也無法解決當今世界面臨的諸多問題,如全球氣候變化和恐怖主義。中國倡導的全球化是各國在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下,自願聯合起來,共同應對挑戰與危機。

在這個過程中,國外輿論場上出現瞭一些攻擊乃至謾罵中國的聲音,在國內時常引發更大的反擊聲浪。丁一凡覺得,就像國際秩序一樣,國際話語權的構建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中國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對於一些不涉及原則性問題的雜音,不妨一笑瞭之。

“大傢特別希望中國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尤其是西方的認可,否則就產生一種焦慮感:‘我明明做瞭很多,你為什麼不承認?’其實不用這麼急。在每一次危機中,世界會看到我們為解決全球性問題貢獻的中國方案,也會看到我們為處理亂世難題提供的中國模式。”

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