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訊（記者 謝蓮）距離美國佛羅裡達州一公寓坍塌已過去近一周。截至當地時間6月29日，事故死亡人數上升至12人，仍有149人下落不明。
據CNN報道，邁阿密-戴德縣縣長卡瓦在29日晚的新聞通報會上公佈瞭最新的搜救進展。她表示，這些數字隨時可能變化。目前，搜救工作仍在持續進行中。
美國佛羅裡達州邁阿密一公寓坍塌。/IC photo
當地時間6月24日凌晨，美國佛羅裡達州邁阿密-戴德縣瑟夫賽德鎮一棟12層的公寓發生局部坍塌。許多目擊者稱，現場一片廢墟，讓人聯想起20年前的“9·11”恐怖襲擊。事故發生後，佛羅裡達州進入緊急狀態，美國聯邦政府也提供瞭援助。
據報道，當地時間7月1日，美國總統拜登和第一夫人吉爾將到訪瑟夫賽德，並與遇難者傢屬會面。
事故發生一周後，在搜救工作持續進行的同時，許多人都提出瞭疑問：一棟好好的大樓，為何會突然坍塌？為什麼搜救瞭近一周，一個人都沒有救出來？
搜救為何如此困難？
“直落式”坍塌（pancake collapse）致搜救困難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事故發生後，已有125人取得瞭聯絡，但仍有149人處於失聯狀態。
除瞭事故發生的頭幾個小時，此後近一周時間內，雖然搜救人員從未停止搜救行動，但他們再未能成功救出幸存者。反之，死亡人數一直在上升。
據CNN報道，一支以色列搜救小組目前正在現場協助搜救工作。該搜救小組負責人Golan Vach稱，這是他經歷過最困難的一場搜救。但他認為，事故發生一周內都有希望找到幸存者，但一周之後，“希望很渺茫”。
事發大樓是位於邁阿密海灘不遠的南尚普蘭大廈（Champlain Towers South）。這棟大樓建成於1981年，共有12層136個單元，其中東北部的55個單元發生瞭坍塌。
6月29日，佛羅裡達州坍塌公寓搜救工作仍在繼續。/IC photo
瑟夫賽德市長伯克特29日指出，此次搜救工作非常具有挑戰性，因為直到28日晚29日凌晨，大樓未倒塌部分仍在不斷掉落殘骸。搜救過程中，還多次出現小火災，幸而很快被撲滅。
美國佛羅裡達大學國際適應性規劃與設計研究中心主任、城市與區域規劃系教授彭仲仁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指出，這次南尚普蘭大廈坍塌是一種“直落式”坍塌（pancake collapse），它不像有的V字形坍塌，中間可以留出很多空間讓不少人存活下來。這種“直落式”坍塌，一來會導致受困者生存更困難；二來也導致搜救非常困難，因為沒有足夠的空間讓搜救人員進行挖掘。所以說，這種坍塌的搜救工作是最難的。
Vach也對CNN稱，“這棟大樓倒塌非常非常嚴重，因為它是倒向它自己的”，“我們搜救的臥室——因為事發時很多人在臥室床上——都被埋在混凝土下4-5米”。
彭仲仁還提到，發生坍塌的這棟大樓還連著另一棟大樓，如果這邊動作過大，可能會導致相連的大樓也發生坍塌。因此搜救工作必須非常謹慎。
坍塌的公寓。/IC photo
坍塌原因到底是什麼？
或為多個因素共同造成
截至目前，佛羅裡達州官方並未公佈大樓坍塌原因的結論。
據CNN報道，一個由美國國傢標準與技術研究所聯邦官員組成的六人團隊目前正在對尚普蘭大廈的材料、歷史、建造時遵循的建築規范、大樓附近的土壤以及其他方面進行初步的調查。這個六人小組包含科學傢、結構工程師以及地質工程師等，預計調查需要耗費相當長的時間。
然而，近幾天來，美媒不斷爆出消息稱，此前早已有人對大樓出現的問題提出警醒。
今年4月，尚普蘭大廈業主委員會主席Jean Wodnicki曾致信大廈居民，稱在2018年一份工程師報告中發現的大樓損傷“變得越來越嚴重”，其危害將開始“呈指數級加速”。“混凝土腐蝕正在加速，屋頂的情況也變得更糟糕，因此必須進行大規模的屋頂維修”。
據報道，在2018年的一次檢查中，工程師發現這棟公寓的原始設計就存在“嚴重失誤”。報告指出，泳池甲板下方的混凝泥土板有“嚴重的結構性損傷”，大樓下方停車場的柱子、梁和墻壁都有“大量的開裂、剝落現象”。不過，這份報告並未表明，大廈結構是否已面臨坍塌風險。
2019年，一些大廈居民曾表示，在附近建築物施工時，他們感受到瞭震動，但僅被告知繼續觀察情況。也因此，一些人認為，尚普蘭大廈附近一棟樓近期施工所造成的震動，可能引發瞭地面移動。
6月29日，佛羅裡達州坍塌公寓搜救工作正在進行中。/IC photo
在彭仲仁看來，目前雖然無法確定導致大樓坍塌的直接原因到底是什麼，但這棟大樓在坍塌前就存在很多問題，有些問題也是濱海城市建築所共有的。
彭仲仁認為，南尚普蘭大廈坍塌可能有幾個方面的影響因素。首先，大樓最下面一層的混凝土已經脫裂瞭，造成瞭很大的裂縫。平常一點小裂縫不會對建築物造成太大影響，但是這棟大樓是濱海的，水汽中飽含鹽分，碰到混凝土後水分蒸發，但鹽分留瞭下來。留下來的鹽分和混凝土裡的鋼筋產生化學反應後生成一種鐵銹，鐵銹又導致混凝土繼續膨脹，從而產生裂縫。產生大的裂縫後，更多的鹽水進入內部，腐蝕更多的鋼筋，問題就越來越嚴重。到瞭一定程度，支撐弱化，可能就會導致大樓突然坍塌。
其次，是大樓的地基可能出瞭問題。因為打地基的時候用的也是混凝土和鋼筋，如果當時沒有充分考慮到海水倒灌的影響，用的材料沒有經過特殊處理的話，很容易被海水中的鹽分腐蝕，損壞大樓的地基。
在邁阿密，海平面上升的速度正在加快。而且邁阿密瑟夫賽德每年10月-11月都會出現“帝王潮汐”（king tide），也就是說漲潮時海水會進入內部居民區，尤其是地下室、停車場這些地方，造成更嚴重的腐蝕。40年前建房子的時候沒有考慮海平面上升的因素，沒有考慮海水倒灌對建築物的影響，就可能會出現現在這樣的問題。
坍塌公寓遠景。/IC photo
還有一種可能性是，海平面上升造成地下水面上升，導致土壤裡的水飽和，土質發生變化，成為水一樣的土。然後在外力作用下，土壤開始“液化”（liquefaction），整個大樓失去支撐，就有可能倒塌。
此外，不均勻的下沉也可能會引發坍塌風險。海平面上升之前，幹土承受的重量就是建築的重量。但海水上升之後，土上面加上瞭水，就會造成土壤下沉。如果是均勻下沉的話，一般情況下問題不大。但如果下沉不均勻，一些土質硬的地方下沉慢、另一些地方下沉快，就會導致大樓受力不平衡，形成倒塌。
佛羅裡達國際大學地球與環境系教授西蒙·多溫斯基（Shimon Wdowinski）此前對《華盛頓郵報》表示，他在去年的研究中就發現，尚普蘭大廈從1990年代初就出現瞭下沉跡象，每年下沉大約2毫米。但他表示，暫無法確定這是否是導致大樓坍塌的一個因素。
美國邁阿密大學地質科學系主任哈羅德·萬利斯（Harold Wanless）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則指出，目前對坍塌原因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但很明顯，南尚普蘭大廈的結構完整性是存在問題的。“最終可能是一個或多個因素，共同導致瞭這次悲劇”。
海平面上升對建築物影響有多大？
其他濱海城市建築也面臨相似的威脅
佛羅裡達州位於美國東南海岸一個突出的半島上，而邁阿密是該州第二大城市，就處在佛羅裡達半島比斯坎灣。
據萬利斯介紹，在邁阿密地區，自1930年以來，海平面上升瞭大約12英寸（約合30.48厘米）。而從瑟夫賽德南尚普蘭公寓建成的1980年代至今，海平面上升瞭大約6英寸（約合15.24厘米）。可見，海平面上升的速度是在加快的。
“如果建築物建造和維護得當，我不認為海平面上升會引發這樣的悲劇。沿海地區一直面臨這樣的問題，即鹽霧融入雨水後一起滲入土壤，導致不夠堅固的混凝土和鋼筋受到影響。”萬利斯稱。
他指出，邁阿密的高層居民現在都開始更積極地評估建築物的結構性缺陷，同時開始進行維護。“很明顯，不註重這一點，有可能成為一個致命的失誤”。
坍塌公寓救援現場。/IC photo
事實上，在南尚普蘭大廈發生坍塌後，許多人開始擔憂，該地區的其他建築物是否也面臨著坍塌的風險。就在不遠處，還矗立著建築結構幾乎完全一致的北尚普蘭大廈。
在彭仲仁看來，濱海地區的建築都面臨著海水倒灌後腐蝕鋼筋混凝土，最終導致支撐不足的風險。因此，有必要對一些年老失修的建築物進行全面的檢修。“根據40年前的建築標準所用的材料並未考慮到海平面上升的影響，所以材料更容易受到腐蝕，造成實實在在的風險”。
彭仲仁認為，此次南尚普蘭大廈坍塌，應該為海岸開發敲響警鐘。
據他介紹，1992年，邁阿密經歷瞭一次非常嚴重的颶風“安德魯”，當時許多房屋倒塌，就是因為其抗風能力不足。在那之後，邁阿密的建築標準進行瞭更新，提高瞭濱海建築的抗風能力、抗暴雨能力。
但那時候的標準還沒有考慮到海平面上升、鹽水腐蝕這個問題。目前需要重新審視的一個問題是，建築標準是不是過時瞭，是否應該考慮到海平面上升帶來的影響，再次提高建築物標準。
萬利斯也認為，此事之後，需要評估濱海城市建築中使用的混凝土、鋼筋以及其他結構性支撐物的質量，因為有很多材料是不適合承受持續的靜水、鹽和氯的。此外，施工完成20年後應該進行徹底的檢查，此後也應該經常性地檢修，以確保建築物沒有遭遇新的威脅。從長遠來看，未來濱海建築物應該使用最優質的耐水、耐鹽混凝土。
坍塌公寓遠景。/IC photo
萬利斯還指出，未來20年-30年間，海平面可能還會上升2-3英尺（大約6-9米），對許多區域造成真切的威脅。很多堰洲島、三角洲的沿海邊都會被大幅侵蝕，使得臨海的建築面臨坍塌風險。
對此，彭仲仁表示，當前，很多模型可以計算出一些地區海平面上升的程度。那麼需要考慮的是，如果已經可以預測到幾十年後一個地區會被淹，現在是否應該允許其建新的建築，也就是適應性規劃的問題。科學地來看，其實是不應該允許的，但是一些開發商為瞭利益還是會這麼做。
新京報記者 謝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