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印度富士康小鎮:“印度制造”野心下的年輕人

theinitium.com – 特約撰稿人 羅瑞垚 Prabhu M 發自 斯裡佩魯姆佈杜爾June 17, 2021

每天下午兩點,斯裡佩魯姆佈杜爾鎮(Sriperumbudur)的主幹道都會被幾百輛白色巴士占領。這個地處金奈(Chennai)到班加羅爾高速上的小鎮,平時路上跑的都是滿載貨物的大卡車。但在工廠換班的時段,是大巴車把成千上萬的年輕人送進工廠。

斯裡佩魯姆佈杜爾是莫迪政府“印度制造”計劃中的明星小鎮。來自臺灣的電子制造商富士康落腳在此,並打算在這裡為全世界生產蘋果手機。在中美博弈的風暴中,富士康是拉動印度制造業的一張名片,也是吸引無數年輕人背井離鄉的謀生機會,尤其是數以億計的年輕女性——在女性勞動參與率隻有20%的印度,富士康的“女工工廠”曾登上頭條。

尋找富士康女孩似乎並不困難,小鎮周日的集市上,三三兩兩的年輕女孩結伴而行,隨便詢問一下,十有八九都在附近的工廠工作;但實際上也不容易,女孩們大多面露難色,簡單交談後就匆匆離去。在上下班的換班間隙,她們被大巴從工廠直接送往四五十公裡外的宿舍,大半張臉被統一發放的一次性口罩遮住,隻露出一雙雙眼睛。

在富士康工廠外遇到卡萊(化名)的時候,她還沒有正式入職,一行九個女孩來做Covid-19核酸檢測,我才有機會和她搭上瞭話。她有點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和我聊聊。

和其他女孩相比,22歲的卡萊已經算是“高齡女工”。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中介們最喜歡的是高中或者工業培訓學院(相當於中國的技校)畢業的女孩,她們在18到20歲之間,比起同齡的男孩更勤勉細心,也更好管理。

卡萊花瞭四年時間拿到瞭工程學位。她的傢鄉在200公裡外的韋南杜村(Vannathur),地處國傢級落後區古德洛爾縣,在村裡,女孩們往往一滿18歲就會出嫁。卡萊本來是少數的幸運兒之一。拿到工程學位,意味著她或許能在金奈或者班加羅爾工作,將婚期推遲個四五年。但她沒想到,畢業這年趕上Covid-19,就業市場很不景氣,她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村裡很多人都去斯裡佩魯姆佈杜爾工作,我想或許我也有機會。”她說。

斯裡佩魯姆佈杜爾經濟特區的名牌。攝影:羅瑞垚

從一個朋友那聽到招聘的消息後,卡萊和其他六個女孩結伴來到瞭斯裡佩魯姆佈杜爾。她們進瞭富士康的印度子公司 Rising Star 做流水線組裝工,每個月拿到手的工資是10500盧比(約合1059港幣)。對於工程學院畢業的卡萊來說,這份工作收入微薄,但她沒有選擇。

“有總比沒有好。”她說,她怕自己不符合招工要求,隻出示瞭自己的高中畢業證,並未提及自己的工程學位。

為瞭省錢,卡萊沒有選擇住在富士康統一提供的宿舍裡,住宿舍每個月要扣1500盧比,她和其他四個女孩在30公裡外的村子租瞭一間房子,均攤下來,每人一個月隻要出700盧比。五個女孩共享一間不到40平米的一居室,帶一個小廚房,廁所是公用的。

上早班時,她們不到五點就要出發,坐快一個小時的大巴去工廠。公司在40公裡的范圍內提供班車,每月隻扣200盧比(約合21港幣),還提供一日兩餐,卡萊盤算著,自己每個月留2500盧比就夠用,剩下的8000盧比都寄給父母。

從農田到工廠

富士康的印度故事起源於諾基亞。

2004年,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手機制造商諾基亞宣佈在印度建廠,多個邦政府都向其伸出瞭橄欖枝。

2004年之前,所有在印度銷售的諾基亞手機都從中國進口,在諾基亞東莞工廠和富士康深圳工廠生產。時任泰米爾納德邦領袖,當地人口中傳奇的“媽媽”賈亞拉利塔(J. Jayalalithaa)看到新聞後下令引進工廠。泰米爾納德的官員在兩天之內就見到瞭諾基亞高管,考慮到斯裡佩魯姆佈杜爾離金奈國際機場隻有30公裡,出口非常方便,諾基亞選擇瞭斯裡佩魯姆佈杜爾經濟特區。工廠在2006年投產,其主板供應商富士康的工廠也在同年落成。

諾基亞和富士康的到來,為附近的年輕人創造瞭上萬個工作崗位,讓他們走出農田,跳上大巴車進入工廠流水線。

女工在下班後乘坐巴士回宿舍。攝影:羅瑞垚

今年32歲的埃蘭戈(Elango)就是其中一個。他的傢在70公裡之外的瓦拉賈貝德鎮,父親靠種地養活瞭一傢人。2008年,19歲的埃蘭戈進入瞭富士康做流水線組裝工,每月的工資是7500盧比。相比之前工作的另一傢諾基亞供應商,富士康的規模更大,為員工提供班車和食堂,他起初很滿意。

在鼎盛時期,諾基亞、富士康和其他供應商雇傭瞭近五萬名工人,工廠在金奈-班加羅爾高速上依次排開,24小時持續運轉。工廠的巴士穿梭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和周圍小鎮的大街小巷,新聞裡播放著食堂和托兒所的畫面,“在諾基亞工作”是鄰裡間炫耀的談資。2007年8月,時任國大黨總理曼莫漢·辛格和黨領袖索尼亞·甘地曾到訪諾基亞,在工廠裡參觀瞭三個小時。

“諾基亞出現之後,周圍村裡的年輕人都開始學習電子專業,希望能進入工廠工作。”在富士康工作瞭五年的奧爾蘇(Arasu,化名)告訴我。

但諾基亞和工人之間的蜜月期很快就結束瞭。2012年開始,單調乏味的工作、培訓期的爭議以及工資糾紛,多次引發瞭工人罷工。隨後,諾基亞與泰米爾納德邦政府的巨額債務糾紛讓它的處境雪上加霜。2014年4月,已經被微軟收購的諾基亞宣佈對員工提供“自願退休計劃”,有五千多人拿到瞭30到50萬盧比的補償,工廠於當年的11月停工。

富士康也關閉瞭它的兩個工廠。埃蘭戈失業瞭,作為一名外聘合同工,他不能拿到任何補償。在富士康工作的六年裡,他的工資隻漲瞭2000盧比。工廠停產後,短期的勞動力過剩讓埃蘭戈很難找到工作,2015年,富士康在安德拉邦的工廠開業,重新雇傭瞭2000多名前工人,但埃蘭戈在六年裡都沒能從組裝工升級到技工,沒能搭上這班車。“後來我在汽車和太陽能工廠幹過,工資最高時也隻有每個月1.2萬盧比。”他說。

受疫情影響,埃蘭戈失業瞭,現在在村裡幫父親種地。從去年七月開始,他就一直在到處找工作,至今顆粒無收。他把自己的號碼留在瞭臉書上富士康勞務中介的招聘頁面,期待有一天能接到電話。但他也知道市場供過於求,工廠都希望找20歲出頭的年輕人,自己希望渺茫。在中介的臉書主頁,還有成百上千的人像埃蘭戈一樣留下瞭自己的號碼。

諾基亞的退場,並沒有阻擋其他的手機廠商落地斯裡佩魯姆佈杜爾,相反,正是諾基亞和富士康等供應商培育瞭電子制造的產業生態。2017年,富士康的工廠重新投產,並投資30億盧比進行擴張,稱將在三年內創造三萬個工作崗位,相當於當年因諾基亞倒閉而失業的工人數量。這一次,富士康成為瞭主角,一波又一波年輕人繼續向斯裡佩魯姆佈杜爾湧來。

卡萊的父母也以務農為生。傢裡有1.5英畝的田地,種些芝麻、扁豆和玉米。和印度數以億計的小農一樣,田裡並沒有灌溉系統,全靠季風帶來的雨水賞飯吃。氣候變化讓雨水越來越捉摸不定,一旦雨水少瞭或晚瞭,收成就明顯受到影響,有時連種地成本都收不回。在上一個冬收季,芝麻就因為少雨而歉收賠瞭錢。

“現在務農就是賠錢的行當,所以我用自己的收入補貼傢用。”卡萊說,她急著找工作就是為瞭支持父母,也給自己掙點嫁妝。她知道自己已經逼近晚婚線,並沒有在工廠裡長遠幹下去的打算,更沒考慮過職業發展。

從刺繡小鎮到電子重鎮

泰米爾納德邦是印度工業化程度最高的邦,也是國內生產總值第二高的邦。在首府金奈獲得“亞州底特律”的美稱之前,泰米爾的輕工紡織業就已經聞名世界。斯裡佩魯姆佈杜爾也是泰米爾納德邦工業發展的縮影,曾經,這裡的人們靠種田和手工刺繡為生,最出名的歷史事件是1991年5月21日,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在這裡被斯裡蘭卡泰米爾猛虎組織的暗殺者刺殺身亡。

21世紀開篇,憑借著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良好的基礎設施,它搖身一變成為瞭印度的汽車和電子制造重鎮,工廠和外地工人的到來,也改變瞭本地的經濟生態。

普拉卡蘭在桑谷村的超市。攝影:羅瑞垚

桑谷村(Sunguvarchatram)距離富士康所在的工業園隻有10分鐘路程,過去的二十年裡,它從一個小村莊發展成瞭一個生機勃勃的小鎮。街道兩邊商店林立、餐館眾多,很多民居都作為旅館和宿舍向外出租,路邊停滿瞭摩托車。普拉卡蘭(Prabhakaran)在路邊開瞭一個小超市,在過去的五年裡,他的顧客大多數都是附近工廠的工人。

他告訴我,傳統上,周圍的村民都以手工刺繡為生,刺繡工藝品遠銷歐洲。但後來,刺繡機器出現瞭,一臺機器可以代替20個工人,絕大多數的工作都被機器取代。此後,工廠一個接一個地出現瞭,大傢都去瞭工廠工作。本地人也將房子租給附近的工人,一個人一個月收2000到2500盧比的房租。

巴瓦尼(S Bhavani)也在工廠附近做生意。七年前,丈夫出車禍陷入昏迷,她隻得出來謀生供兩個兒子讀書。她在工業區門口的高速路邊搭瞭一個簡易的亭子,為工廠的員工和過路的司機提供茶點、午餐。

“村裡沒有人想要種地瞭,工廠就在附近,報酬比農業好。”巴瓦尼說,周圍有很多村民在工廠做後勤工作,休息間隙會來喝茶。大多數流水線上的工人都會去食堂,但偶爾也會有人光顧。如果哪天工廠放假或者停工,她的生意就會受到影響。

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關於工廠生活,人們有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識:絕大多數的工人都是無技能的,在工廠裡“像驢子一樣幹活”,他們在流水線上快速流轉,兩三年就換一撥,隻有極少數會擁有升遷機會,在工廠裡長久地做下去。還有一點,流水線工人很少有本地人。

在富士康,流水線的工人大多來自周圍的縣鎮,甚至臨近的安德拉邦,隻雇傭本地人做保潔、保安等後勤工作,“外地的工人住在40公裡外的集體宿舍裡,好管理、不會制造麻煩,還拉動地方消費。”出生在附近村子的奧爾蘇說,村子周圍本來很荒涼,沒有多少人,工廠來瞭之後,很多村民都做起瞭生意,也有不少年輕人在附近買瞭地。

另外,流水線上有至少60%是像卡萊那樣的年輕女孩。女孩們往往更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在短短幾年的就業年限裡,她們掙錢補貼傢裡、供兄弟讀書,也為自己的婚姻做準備。

“公司不需要招聘工程畢業生,隻需要低級的技工,高中畢業足夠瞭。”他說,流水線工人一般都是通過第三方招聘的合同工,隻有技工和工程師等更高的級別,工廠才會直接雇傭,“(組裝工人)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雇主是誰”。

在狹窄的晉升通道裡,奧爾蘇是少數的成功者。在2015年加入富士康之前,他也做瞭十年的合同工。他為戴爾、緯創等公司的供應商工作過,直到加入富士康才晉升為工程師,不僅定期可以獲得加薪和晉升,還可以拿到公司直聘的員工福利。2019年,他還曾被公司派去武漢的富士康進修。

巴瓦尼開在高速路邊的茶點亭。攝影:羅瑞垚

“我是村裡唯一的富士康工程師”,他說。

這與諾基亞時代的富士康並無差別。一項由Finnwatch等勞工權益組織2011年發佈的報告裡指出,斯裡佩魯姆佈杜爾工廠普遍存在的問題包括瞭濫用合同工、實習工、培訓工等非正規就業形式,以及未給雇員提供應有的保障和晉升。十年後,競爭更加激烈,擁有工程學位的畢業生排隊等一份組裝工的工作,也依然有附近工業學院的巴士駛近富士康。

甚至,富士康的管理模式也被其他工廠借鑒。奧爾蘇告訴我,最先隻有富士康為工人提供集體宿舍,後來,偉創力等工廠也學習瞭這種模式。

從印度到世界?

嚴苛的勞動法,向來被外資尤其是東亞企業視為印度發展制造業的最大瓶頸。

在印度見過的幾乎所有從事制造業的華人,都曾或明或暗地表示過一樣的想法:制造業的利潤來自於高效、密集的勞動,就像深圳富士康那樣的“血汗工廠”。

雖然印度的勞動法在執法層面並不嚴格,勞工權益保護長期受到批評,但對於外資來說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礙。在印度國內,推動勞動法改革以吸引外資的呼聲一直很高,卻一直未能有實質進展。但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這樣的經濟特區(Special Economic Zone),勞動法實際上被放寬,以吸引外資、拉動經濟、創造就業。

早在1965年,印度政府為推動印度制造和出口,就設立瞭“出口加工區”(Export Processing Zone),它就是經濟特區的前身。進入21世紀,印度宣佈設立經濟特區,進一步簡化制造業的管制和進出口流程,提供中央和邦政府的“一站式服務”,吸引更多的外國投資。在經濟特區,外資可以享受慷慨的免稅額,無需遵守最低出口銷售額,甚至有75%的面積可用於非出口目的。

經濟特區最常被提及的合法性在於“創造就業”。但根據Finnwatch等組織的報告,很多企業在進駐經濟特區時,甚至並未承諾投資額和崗位數量,在當年泰米爾納德邦的18個經濟特區中,實際創造的就業數量隻是承諾的42%。

但這並不影響在經濟特區的外資企業享受免稅特權和法律豁免。根據2003年的《泰米爾納德邦經濟特區政策》,在簡化審批申報、減少勞動稽查的同時,它還創造瞭一些新概念,比如“自我認證”、“彈性工作時間”、“女工夜班”等,來為外資沖破勞動法的阻礙。在這樣的制度下,工廠可以向特區專員自證其法律遵守情況,而無需接受勞動稽查或法院審查。

另外,所有經濟特區單位還被認為是“公共事業服務”,從而限制瞭工人的權利,比如在調解程序期間不能罷工,而且在發起罷工前必須提前六周通知,在收到罷工通知後才可以罷工。

Finnwatch等組織的報告認為,這種量身定做的“簡化勞動法”,讓經濟特區的工廠合法地違反《最低工資法》、《勞動合同法》等最基本的勞工權益保護條款。

在“印度制造”的話語中,重要的是“富士康”,而不是“工人”。2014年,富士康的工廠受諾基亞影響關閉後,印度中央政府就立即與郭臺銘展開瞭密集溝通,印度各邦也紛紛伸出橄欖枝,展開瞭一場富士康爭奪戰。

據《商業標準報》報道,2015年4月,時任印度電子和通訊技術部部長夏爾馬(Ram Sewak Sharma)就帶隊會見瞭郭臺銘,邀請他再度落地印度,六個小時的長談中,郭臺銘表示瞭擔憂,涉及基礎設施、政策以及此前與工會打交道的經驗,但最終接受瞭印方的邀請,在當年7月到訪瞭印度,並在8月再次來到印度,與一年前提出“印度制造”計劃的新任總理莫迪會面。

這次會面後,郭臺銘與莫迪“達成瞭協議”。很快,他宣佈富士康將在2020年之前在印度建立10到12傢工廠,雇用100萬名工人,並與西部的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簽訂瞭投資5億美元的備忘錄。

迄今為止,郭臺銘的承諾還遠未兌現,在馬哈拉施特拉邦設廠的計劃也在最近宣佈作廢。目前,富士康在印度有兩處生產基地,據彭博社2019年8月的報道,安德拉邦斯裡城(Sri City, Andhra Pradesh)的工廠有約1.5萬名工人,斯裡佩魯姆佈杜爾工廠的規模也與之相當,且未來還將繼續擴大——政府備忘錄顯示,富士康在這裡又拿下瞭30.83英畝的土地,計劃為1.95萬工人建造宿舍。據路透社報道,未來三年富士康還將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的工廠投資10億美元。

小鎮街邊的手機店。攝影:羅瑞垚

郭臺銘六年前向印度政府表達的擔憂得到瞭回應。除瞭政策優惠,經濟特區的基礎設施也正在逐步改善。安德拉邦斯裡城的官網網站上設置瞭中文,在基礎設施欄目中,詳細承諾瞭公路、24小時不間斷的穩定電力、24小時飲用水和地下污水網。在斯裡佩魯姆佈杜爾的工業園對面,有一片密密麻麻的輸電塔,為園區提供電力。

另外,富士康內部的工會也不復存在。奧爾蘇對我說,基本上就是因為工會的存在,諾基亞才土崩瓦解,所以現在電子手機廠內部都不設工會。為瞭防止內部結盟,工廠管理層也是多元混搭,有北印度人、南印度人、中國人,還有其他東南亞國傢派來的經理。

截至2019年7月,印度有232個已投入使用的經濟特區,其中泰米爾納德邦就有40個,居各邦之首。在2018年,經濟特區共吸引瞭693億美元的外資,是2006年所吸引外資額度的117倍。這232個經濟特區,和它吸納的一波又一波年輕勞動力,是印度在中美關系變化和全球制造業產業鏈轉移的浪潮中,實現制造業轉型最重要的籌碼。

見到卡萊的那天,她和其他女孩穿著花花綠綠的紗麗克米茲長衫,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女孩們大多瘦小纖弱,長長的披肩從胸前繞到雙肩,幾乎快要拖到地上,從路邊落滿瞭灰塵的樹葉上掃過。她們腳上的腳鏈叮當作響,依次走進瞭高聳的工廠大門。

在那扇門後,她們都要穿上統一的白色防塵服,把長長的黑發包進防塵帽,車間裡隻有機器的嗡嗡聲。

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