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 “能拯救印度的要麼是洛克菲勒, 要麼是毛澤東! ”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印度疫情大爆發的慘劇震驚瞭世界:醫院和火葬場排滿瞭人群。但到處缺醫少藥,甚至連氧氣都缺。火葬場竟然連木柴都告罄。大量的病人死在醫院門口,死在出租車上、救護車上。救護車的職能已經從救治病人變為轉送屍體。許多病人還沒有斷氣,就為瞭早占個位置而送到火葬場,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這一次被震驚的西方對印度也毫不客氣,除瞭指出病毒變異的因素外,直指這是總理莫迪一手制造的人禍。在莫迪的決策下,大量的疫苗用於援助,以和中國競爭“疫苗外交”。為瞭勝選,大規模地舉行各種選舉集會,而且多數不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離。為瞭迎合民眾,對宗教節日放行,不計其數的人在沒有任何防范的情況下密集地聚在一起。所以說,西式民主會害死人絕不是理論,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當然西方把責任歸到莫迪一個人,歸結到民粹主義是不公平的,是故意歪曲焦點。莫迪和特朗普一樣,都是制度的產物,都是在制度下實施自己的理念。

印度疫情大爆發,中國醫學界早就預測到瞭。復旦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張文宏主任早在2020年就說最怕的是非洲和印度。如果這兩個地方爆發疫情,將是全人類的災難。

我是研究東西方政治制度對比的,基於自己的專業研究,同樣對印度爆發這樣的疫情毫不感到意外。其實,凡是去過印度的,不管什麼立場,隻要是事實求是,都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

曾經去過印度、被認為是“自由派”人士的茅於軾先生曾這樣點評:“印度這樣的民主還不如沒有。我們沒有(西式)民主,但我們比印度搞得要好,經濟搞得好那關系可太大瞭。印度還有人挨餓,馬路上有要飯的。中國也有乞丐,但他不要飯,要錢。北京的乞丐給他個饅頭他才不要呢,印度的乞丐就是要飯的,要吃的。你知道什麼叫要飯嗎?就是肚子餓。新德裡就有饑餓的問題,但中國沒有饑餓的問題,這當然大不一樣。印度我去過兩次,我覺得印度比中國差得太遠瞭:它有(西式)民主,但這個(西式)民主發揮的是民主的壞處,沒有發揮什麼好處。”

由此我們可以理解,何以印度擁有全球最多的耕地,卻是世界上饑餓人數最多的國傢(據全球饑餓指數)。2012年1月,印度總理辛格將印度的營養不良問題稱為國傢的恥辱,因之前的一項調查顯示,印度有42%的兒童體重過輕。

茅於軾先生還談到印度的司法:“印度告一個狀,要10年才知道結果,這樣的司法也等於沒有。”許多一級謀殺案,證人都已死亡,依然處於等待之中。許多企業則在等待中破產。

一直以來,印度司法制度受到貪污、缺乏效率以及沒有公信力的困擾。一名律師說:“這是一個完全崩潰的制度,這個國傢隻活在擁有司法制度的幻想中。”印度大法官揭露,新德裡高等法院積壓的案件堆積如山,要466年才能清完,其中,超過20年的舊案不下600宗。

無獨有偶,曾在冷戰後提出“歷史的終結”一論的美國學者福山,在其著作《政治秩序的起源》中也如此點評印度的民主:“但印度的民主,就像香腸的制作,越是近距離觀察,其吸引力越是下降。舉例來說,幾乎三分之一的印度立法委員,現正遭受各式的犯罪起訴,有些甚至是重罪,像謀殺和強奸。印度政治傢經常從事公開的政治交易,以政治恩惠來交換選票。印度民主的爛攪難纏,令政府在重大的基礎設施投資上很難做出決策。”“印度民主明顯的混亂和腐敗,經常與中國快速和有效的決策形成強烈對比”。

今天的印度,有全球三分之一的貧困人口(世行報告),男性文盲率接近20%,婦女文盲率更高達三分之一(2010年4月,女童的教育權利才得到法律保障),全國近一半的人隻會寫自己的名字。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英國著名的印裔經濟學傢阿瑪蒂亞·森曾不客氣地指出:印度窮人教育極端落後,讀完小學四年級的小孩中 ,居然半數以上算不出20除以5的答案!沒有接受基本教育的人口隻能是負擔而不會是紅利。

在今天的印度,有三分之一的傢庭,他們所獲得的電力供應,還不足以點亮一個燈泡。印度人均電力消費屬全球最低的國傢之一,甚至低於朝鮮。張維為教授有一次和我談起他在印度的經歷:“我講課的時候竟然停瞭兩次電。”

此外,印度還存在嚴重的不平等:種姓制度和男女不平等。根據路透社的調查顯示,對女性而言,印度是全球危險程度第四高的國傢,比索馬裡還要糟,略好於戰亂不斷的阿富汗。新德裡更是被稱為“強奸之都”而惡名遠揚。

印度除瞭嚴重的男女不平等,還有更觸目驚心的種姓制度。目前印度低種姓超過全國人口的一半,也就是說一半以上的群體無時無刻的遭遇到全方位的歧視,再加上廣大受歧視的婦女,這等於是說印度的絕大多數公民是二等公民 。種姓層級最高的婆羅門不及印度人口的4%,卻占有七成的司法權及接近半數的國會席次。

在天災時,賤民亦飽受歧視,得不到最基本的援助。如在2008年8月,印度比哈爾邦的阿拉裡亞發生水災,然而由於阿拉裡亞為賤民的集中地,災民得不到地方政府的任何協助,令大量災民死於水災當中。

當然也有人認為印度人很窮(沒有電,也餓著肚子)但很幸福。這就是另一個話題瞭。

茅於軾和福山他們都把矛頭指向瞭印度所謂的民主。印度是前英國殖民地,獨立後就全盤移植瞭英國的政治制度。但為什麼印度的英國式民主怎麼就如此糟糕呢?

除瞭非西方文明這個因素外,同樣重要的是印度違反瞭兩個西方社會成功發展的規律。

一是印度沒有發生革命,就直接移植瞭西方的民主制度。但西方的發展路徑不是這樣的。包括英國、法國、美國等都是先發生瞭革命,摧毀瞭前現代制度存在的土壤和條件,才迎來新制度的誕生。在這個過程中,人與人包括男女平等問題解決瞭,土地問題解決瞭,宗教和國傢的關系厘清瞭(世俗化)。更重要的是,人的思想改變瞭。

但在印度,種姓制度雖然在法律上廢除瞭,但種姓制度存在的基礎大體都在。一紙法律怎麼能夠取代革命呢?比姆拉奧·拉姆吉·安貝德卡爾,號稱印度憲法之父。印度獨立後出任首屆司法部長和憲法起草委員會主席,負責起草瞭印度的第一部憲法。但他屬於賤民,一起爭取獨立運動的領袖甘地也支持等級種姓制度,他無法被印度精英所接受。最後不得不率領百萬賤民放棄印度教信仰,改信平等的佛教。他的命運都無法改變,更何況普通人。這或許也是印度IT行業特別興盛的原因之一:因為這是一個新行業,對賤民沒有限制。

由於印度的主要宗教印度教沒有受到革命的沖擊,未能向西方一樣進行宗教改革,因此也嚴重阻礙瞭印度的發展。

比如由於種姓制度禁止不同種姓的人一起工作或從事一樣的工作,這就限制瞭工業化的發展。要想在同一個地方招聘到大量的員工難度往往很高。

這一次印度疫情大爆發,除瞭選舉因素外,則和印度教教徒大規模慶祝重大節日大壺節有關。甚至民眾相信聖牛的牛尿可以對抗新冠病毒。

客觀而言,人類歷史上產生的宗教都有其黑暗的一面。西方曾經長達一千年陷入愚昧和黑暗的中世紀,就要拜基督教所賜。但基督教在民主制度產生之前發生瞭宗教改革運動,使之更加適合一個發展和進步的社會。可這一幕沒有發生在印度教身上。等到印度建立起民主制度,政治人物出於對選票的需要,更不敢得罪九億五千萬印度教選民。

所以盡管形式上從法律層面廢除瞭種姓制度,加上幾十年的演變,歧視也確實有所緩解,但依然可以說是“大行其道”。因為根據印度教教義,誰要違反種姓制度,將永世不得超生。一個人的善良行為能使他升為婆羅門,邪惡行為則能令他墮為首陀羅、賤民甚至畜類——現實中,不用等到來世,隻要破壞種姓制度就被直接降為賤民。沒有種姓制度,印度教也就不復存在。這和基督教的上天堂的誘惑和地獄審判的威懾效果是同樣的。這就是為什麼雖然在西方獲得教育、身為律師的聖雄甘地,也公開聲明不能廢除種姓制度。

所以在印度,有形式上的西方民主,但沒有平等的人權。一個等級森嚴、嚴重不平等的社會,怎麼可能成為一個現代化國傢呢?

同時也由於印度實行土地私有制,因而無法進行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到現在還隻有一條高速公路。這也同樣限制瞭經濟的發展。

簡而言之,從人類歷史上看,凡成功崛起邁向現代化的國傢,沒有一個不經歷工業化的。工業化不僅僅是物質財富的極大提高,還使一個國傢實現社會轉型: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在這個轉型過程中,社會各個方面都會隨之發生變化:社會分工、技術爆炸、都市化、新階層的誕生、現代的政治制度、官僚政治的發展、學習機會的擴大;宗教信仰和傳統習俗的影響力減弱;人與人之間鄉村牧歌式的關系發生變化;社會流動增加。沒有工業化,一個國傢就仍然會停留在前現代的農業社會狀態中,不管它名義上是什麼制度。

今天的印度由於無法進行大規模的工業化,其不過是一個掛著現代招牌的前現代國傢而已。

中國之所以今天能夠創造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經濟奇跡,很重要的一點是中國的連續革命:辛亥革命從政治制度上終結瞭數千年的王朝體制,共和理念也深入人心。隨後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則解決瞭土地問題、平等問題,把中國復興的障礙徹底清除掉。這種對整體利益的大調整,除瞭革命,其他手段是無法實現的。這就是為什麼法國大革命如此血腥,甚至用大炮對付投降的反對派,包括普通民眾(即炮決),但仍然在人類歷史上具有進步意義。

然而人類歷史也同樣表明,這一時期一旦過去,就幾乎無法再補課。現在的印度不可能退回到過去,重新進行一場革命。

第二,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已經證明瞭兩個凡是:凡是搞西方民主成功的發達國傢,都是在完成現代化之後才實行的大眾普選民主,選票是社會演進的最後一步。凡是現代化完成之前實行大眾普選制度的,沒有一個國傢能夠擺脫貧困走向現代化的。

英國如果以1688年的“光榮革命”成功為起點,到出現政黨、再到最終實現普選用瞭兩百多年的時間。美國、法國等發達國傢也基本如此。美國黑人1965年才有公民權,瑞士1971年才實現普選。這個過程經過漫長的充分發育和演變,是伴隨著經濟市場化、宗教世俗化、文化多元化、國傢民族化、社會公民化、法制化等發展起來的。

但是,自從西方徹底完成民主化後,這種情況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所有轉型國傢都是采用瞬間突變甚至是休克方式完成的,可謂整樹移植。這個原因可用一句話作為總結:“高級民主”一但產生,就不會再提供“低級”的合理性。但這種模式不但造成的代價極為高昂,而且往往令一個國傢無法真正發展。今天的印度就是如此。

那麼印度還有未來嗎?誰能拯救印度?美國著名學者邁克爾·羅斯金在其名著《國傢的常識》一書中提到印度這樣一個細節:當一輛汽車陷在泥裡的時候,上層種姓的人在座位上等,而下層種姓卻出去推車。於是作者的一位朋友憤怒瞭,大喊道:“這個國傢要運轉起來,要麼需要一個約翰·D·洛克菲勒,要麼需要一個毛澤東。”

應該說,道理都明白,隻是印度已經失去瞭這樣的歷史時機。美國所謂的印太戰略將不攻自破。這一次疫情大爆發,也應該令美國明白,印度不但幫不瞭它,而且還會成為負擔。本來美國召集澳大利亞、日本和印度,四國一起生產疫苗和中國進行競爭,結果不但印度無法再向世界提供疫苗,還需要美國等向它進行援助。這不由得令我想起有關意大利的一句“名言”:如果你的隊友是意大利,你一定會輸掉戰爭。

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