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臣戰後十年:月薪2600足夠養傢,治安好到停車不用鎖

“曾經有人說,車臣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滿瞭俄羅斯人的鮮血,那車臣土地上的車臣人,又流瞭多少鮮血呢?”

車臣向導蘭卡爾說的這段話,其實涵蓋瞭一段久遠又悲慘的歷史:1.73萬平方公裡面積的車臣,與1709萬平方公裡面積的俄羅斯,在過去幾百年裡發生無數次沖突與戰爭,俄方(含蘇聯)付出數萬億盧佈軍費和5萬多名士兵傷亡的代價,而車臣人付出的不僅僅是上百萬條生命,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傢園被毀、流離失所。

解除戰爭狀態十年後,早已習慣享受和平的車臣人談起戰爭就搖頭,一名從野戰兵轉為儀仗兵的車臣軍人告訴我:車臣人要的是和平,不是滿地彈坑,更不是血流成河。

看我將信將疑,他很有耐心的繼續舉例:1959年在車臣生活的俄族人占比49.4%,2018年隻有0.9%,這是俄羅斯釋放出來的最強烈信號,也就是讓車臣人管理車臣的意思。與此相對應的是,俄羅斯沒有壓制車臣人的信仰,反而撥款修建大量清真寺,截止2014年時就有465座,平均3000個車臣人就有一座清真寺,這個比例位居全球第一。

當然,最重要的是車臣人的生活幸福指數,在兵荒馬亂的2006年,車臣人的平均月薪不足1萬盧佈,這還不算高達46.8%的失業率,相當於兩個車臣勞動力人口就有一個處於失業或無穩定收入的狀態中。而2019年車臣失業率下降至12.2%,人均月薪已超過2.7萬盧佈,就業率與收入漲幅位居俄羅斯第一。

為瞭更切身感受車臣人的工作環境,蘭卡爾通過朋友聯系上在制衣廠工作的阿伊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戴頭巾披散著金色染發,還敢挽起袖子工作的穆斯林女性。阿伊德沒有在意我難以置信的目光侃侃而談:車臣沒有強制女性佩戴頭巾的習俗,工作環境更是寬松,女性可以隨意展露自己的首飾(《古蘭經》明文禁忌之一),工作實行5+8自由制(每周5天、每天8小時、可自主調配工作時間),算上獎金和加班費的話,每月能領到3萬盧佈的薪水。

看似3萬盧佈並不多(換算人民幣約2600元),可要跟車臣物價對比,這筆錢足夠一傢三口一個月的生活開銷,一串重約150克的牛肉大串也就20盧佈(1.8元),沙特最便宜的椰棗也要50元/公斤,車臣最貴的也就100盧佈(8.6元),國內動輒五六十元一斤的各類堅果,在車臣都得抹個零。

比如展會後的私人聚餐,有啤酒果酒、牛羊肉串、水果、面包和羊肉燴湯,13個人也才花瞭5000盧佈的買菜錢,換算人民幣的人均費用不到35元。而這,還是主人挑貴買的金額。

在飯桌上,蘭卡爾的朋友還說瞭一個極具諷刺意義的笑話:2018年夏天,一名BBC記者在車臣拍攝跳蚤市場,在明知車臣人享有醫保和養老金的前提下,仍然公開造謠“80歲車臣老人為瞭不被餓死,不得不沿街擺攤出售自己的衣服”。

實際情況卻是:這些車臣老人在年輕時經常因為戰亂到處搬傢,而每次搬傢都很匆忙,所以養成自制服裝與生活器具的習慣,如今雖然有醫保和養老金,但她們仍在發揮餘熱為子女減輕負擔,利用閑暇裁佈縫衣或將多餘物品擺攤售賣,這原本是個節約且環保的傳統,到瞭西方人眼裡卻成瞭即將餓死的慘狀。

如果說車臣的旅行亮點,除瞭人民友善與物價極低外,我覺得宗教文化的相互尊重也值得一提。從第一天抵達車臣開始,蘭卡爾就一直在強調車臣穆斯林極度世俗化,但直到進入格羅茲尼最大教堂時(在建中),才真正意識到車臣穆斯林已經世俗到可以坦然接受異教文化。

我居然在教堂裡看到幾名裹著頭巾、露出小腿的穆斯林女性,她們很認真的聆聽義工講訴每一幅畫作背後的典故,離開前還為教堂捐瞭一筆現金。被派駐到車臣才三個月的亞美尼亞牧師安德烈告訴我們:這是我本月接待的第7批穆斯林,雖然人數最少,但她們的捐款卻是最多的。

從日常著裝上來看,車臣穆斯林的世俗化是具有普遍和廣泛性的,比如中心廣場上能看到包裹嚴實的穆斯林女性,也有不戴頭巾、甚至光著小臂的,在中東伊斯蘭國傢,女性別說不戴頭巾,公眾場合都不敢停留太久。

落日時分,我們在廣場邊遇到一群放學後準備去練舞的小女孩,雖然拍攝她們換舞鞋的場景不太合適,我還是忍不住按下瞭快門。蘭卡爾說:那個姑娘打電話給她媽媽說“晚上想吃茄子羊排”,或許,等她們長大後,那些桎梏般的條條框框都會消失,下一代人一定會創造更美好的車臣。

在車臣未來產業規劃中,我沒有看到外界關註的油氣工業,反而長篇累牘的介紹旅遊業,還計劃將蘇聯時代的高級療養院改建成高原度假區等等。但我沒有選擇去參觀更靠近俄羅斯南部的這些度假區,反而對南奧塞梯與達吉斯坦交界處更感興趣,尤其是爆發最慘烈對峙的山村阿萊瑞。

前往山區大約要6個小時,中途吃飯時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就進瞭餐廳,我趕緊提醒他車鑰匙還沒拔,結果人傢笑著回我:車臣治安很不錯的,司機經常停車不鎖門,也沒人會在車上裝警報器,因為軍方說過會用榴彈對準被盜車輛,所以就算被盜也沒人敢買。

兩個小時後,我們沿著達吉斯坦邊界公路往格魯吉亞方向開去,翻過一座草山抵達卡澤諾伊湖,也就是當地傳說中“諾亞方舟的出發地”。一名戴著墨鏡的車臣女孩熱情解說道:當地人經常自稱“諾基”,字面意思就是“諾亞人”,他們在等待“諾亞方舟”的到來,是極少數信奉基督教的車臣原住民。

看瞭一眼GPS,不算大的湖泊因3400多米海拔導致水溫很低,據說即將開發當地唯一的一座高原湖療養院,而這裡離爭議地區南奧塞梯隻有30公裡距離。

下午3點抵達半山腰處的阿萊瑞村,普京大帝10萬大軍橫掃車臣末期,卡勒鎮淪為雙方最大規模的對峙戰場之一,3200多名車臣武裝人員死亡,全部被葬在後山上,這些東倒西歪的墓碑,似乎是在倉促間樹起來的。

蘭卡爾望著密密麻麻的墓碑說:由於阿萊瑞地處斜坡,俄軍裝甲車和坦克上不來,隻能通過火炮把山村從上到下炸瞭好幾遍,戰後在3米深的防彈坑洞裡發現200多具遺體,他們都是被炸塌的坑洞活活憋死的。

越過阿萊瑞再往前10公裡就到瞭南奧塞梯交界處,一條綿延數百公裡的小河將這兩個常年動亂的地區分隔開,由於是夏季信風期,車臣這一面看不到北高加索山脈雪山,隻能依稀看到遠處山頂裸露的巖石,大概4個月後才會積雪,而山腳下的界河也會變成凍河。

1829年爆發的高加索戰爭,車臣人在這裡與俄軍展開整整十年的拉鋸戰,至今仍流傳有當年的豪言壯語:勝則打入城區啃烤肉,敗則退回山林吃野菜。

在北坡平坦地勢處,有個號稱“歐洲最大露天博物館”的維德諾村,按照官方地圖上的標註:維德諾是19世紀車臣人反對沙皇入侵的中心指揮所,曾經被列為極度危險地區,上到80歲老翁、下至8歲幼童,人人都是戰士。

而如今,維德諾卻如世外桃源般的靜謐美好,曾經被夷為平地的指揮所重建一新,四周散步幾座30米高的瞭望塔,似乎在傾訴著當年的炮火與硝煙。

除瞭戰爭痕跡外,維德諾還走出瞭兩個被譽為“車臣國寶”的“女明星”,第一個是一生都在為伊斯蘭與基督教和諧相處而奔走的沙米爾。

沙米爾出生於傳統穆斯林傢庭,俄軍與車臣人爆發激烈戰爭時,她陰差陽錯救瞭一名俄軍士兵的性命,兩人情根深種暗結連理,結果還沒結婚,未婚夫就被村民喊來的車臣士兵帶走瞭,從此音訊全無,而她也自此不再婚配。為瞭讓不同文化和諧相處,沙米爾“臥底”教堂學習基督教文化,再回頭將所學轉告給宗族裡的親人,2009年,以“促進文化交流、互助和諧”為宗旨的車臣宗教文化協會成立,沙米爾居功至偉。

為車臣山區兒童籌款1200萬美元的32歲女慈善傢瓦勒莉,也出生在穆斯林傢庭中,15歲時她告訴父母想去首都念書,結果學成歸來後,父母發現她早已摒棄穆斯林的種種習俗,因此將她關在傢裡威脅要將她嫁出去。

瓦勒莉沒有屈服,她一遍又一遍的勸說父母接受新的事物與價值觀,與沙米爾一樣,瓦勒莉為瞭不讓同樣的悲劇再度出現,她要把世俗文化帶入山區,第一步就是籌集足夠的資金為孩子們建造學校,才能為山民普及山外的文明與事物。多年奔波後,瓦勒莉已經修建瞭100多所山區小學,她也因此被譽為“諾亞女神”。

離開維德諾前往邊境哨所的路上,我們遇到瞭一支裝甲巡防車隊,當我們遠遠就停車拿出證件候查時,士兵們不僅沒有為難,反而留下一張寫有聯系電話的紙條說:如果遇到危險或突發意外,可隨時撥打電話求助,他們會第一時間前來救援。

從第一眼的忐忑不安,到目送他們遠去時變成安全感爆棚,我突然意識到車臣人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好戰。

在與南奧塞梯僅隔3500米距離的哨所邊,我們找到瞭邊防士兵奧萊普爾,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5年前,這裡還能聞到淡淡的火藥味,當年俄軍的炮彈足足把這個山頭削掉2米。

奧萊普爾和兩個哥哥從小在北高加索山區長大,經歷瞭大大小小上百次戰鬥,兩個哥哥在俄軍轟炸中先後死亡。當我問他“會不會記恨俄國士兵”時,他凝望著遠方的山脈久久無言,直至我們即將離開時才說瞭一句:我們不要戰爭,我們需要的是寧靜的生活。

(紀實旅行十分艱苦,希望能得到您的認可與關註)

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