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BBC,我還是更”喜歡”《紐約時報》

四季交替,萬象更新,轉眼又是春回大地。

和守歲爆竹同時炸響的,還有一條重磅新聞:廣電總局不允許BBC世界新聞臺繼續在中國境內落地,對其新一年度落地申請不予受理。刷到這條新聞的我心中默念一句幹得漂亮。

作為國際知名新聞媒體,BBC當然是成功的,就連在它鎩羽而歸的中國,它也成功地教育瞭無數網民:濾鏡不全是用來美顏的。為送別這位老師和朋友,允許我飽含深情地追憶這一年來BBC對中國疫情的精彩報道(這絕不是否定其對新疆南海港臺新聞報道的精彩程度)。篇幅有限,隻能羅列個別標題,其貢獻遠不止於此,望周知。

《中國冠狀病毒:武漢啟動封鎖,恐懼籠罩》(1月23日)、《中國病毒傳至歐洲澳洲》(1月25日)、《中國病毒:路障和鬼城》(1月27日)、《世衛開會商討如何扼制中國病毒》(1月30日)、《中國病毒:我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2月5日)、《冠狀病毒:嘴上硬氣的中國外交新軍》(5月12日)、《中國冠狀病毒:新疆烏魯木齊宣佈進入“戰時狀態”》(7月18日)、《中國對冠狀病毒的掩蓋》(7月20日)。

《中國病毒傳至歐洲澳洲》(1月25日)

《中國病毒:路障和鬼城》(1月27日)

《冠狀病毒:嘴上硬氣的中國外交新軍》(5月12日)

眾所周知,BBC作為一個公營媒體,做新聞講究一個獨立——我寫起文章來,任何人不要教我做事,包括你世衛組織。哪怕後者早在2015年就制定瞭傳染病命名規則,但絲毫不妨礙BBC第一時間用中國來冠名病毒;哪怕二月就公佈瞭Covid-19的學名,並於三月明確指出不應將新冠叫做“中國病毒”,但頭鐵的BBC直到去年七月還在標題裡直接寫“中國冠狀病毒”,就這嘴硬程度,恐怕比它百般嘲諷的“外交戰狼”厲害得多吧。

如果BBC的美德叫做執著,那麼以愛玩諧音梗著稱的《經濟學人》周刊在詼諧中顯得意味深長。在去年二月的雜志封面上,地球帶著印著中國國旗的大口罩,顯然是指中國人集體戴口罩為全球抗疫做出突出貢獻,而不是說中國人使世界得病,對吧?四月,就在武漢解封、國內抗疫取得階段性勝利的時刻,《經濟學人》率先寫文章向全世界通報來自中國的喜訊:《中國正在取勝?新冠疫情的地緣政治後果》……啊這,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怎樣,必須承認這兩傢英國媒體都充分發揮出瞭它們的傳統藝能。我好奇的是,既然疫情是2020年最大的新聞,那麼把新聞場當做戰場的美國媒體又能打出怎樣令人賞心悅目的操作呢?

懷著緊張興奮的心情,我隨手在《紐約時報》搜索欄裡打入”中國”“冠狀病毒”兩個關鍵詞,竟出現瞭五千餘篇文章,而且內容詳盡,不是那種一句話簡訊。相比於其他大媒體兩位數三位數的出稿量,也許《紐約時報》就是業精於勤的最佳註解吧,不愧是我個人的最愛。和BBC一樣,《紐約時報》也很早就把“中國病毒”、“中國(人)的冠狀病毒”掛在嘴邊,不同之處在於,它進一步挖掘疫情對中國社會、政治的影響,並且深入剖析它給世界地緣政治造成的變局。據說隻有那些站的更高、看得更遠的人才如此善於解讀和升華。我決定從《紐約時報》的疫情報道中,每月選一篇代表作,展示其標題,最後綜合評出年度最佳。來瞭!

《面對新冠病毒,中國強人可能在戰鬥中落敗》(1月26日)

《為馴服病毒,毛式社會控制術覆蓋中國》(2月15日)

《世界需要口罩。生產它們的中國在囤積居奇》(3月13日)

《選擇性報道冠狀病毒,中國構築起仇恨文化》(4月22日)

《健忘國:中國為何已然忘卻其疫情》(5月27日)

《中國歌頌克毒制勝,文過飾非》(6月7日)

《還戴口罩嗎?它可能來自中國飽受爭議的勞動計劃》(7月19日)

《中國封鎖新疆戰新冠,激怒當地居民》(8月25日)

《美國,不要試圖比中國更中國》(9月2日)

《威權主義戰略:有效,但令人窒息》(10月31日)

《在中國的大力宣傳下,武漢成為抗疫明星》(11月6日)

《冠狀病毒是怎麼從中國手裡溜出來的》(12月31日)

《在顛倒的疫情世界,中國兜售中國版自由》(1月4日)

《世衛武漢考察後,中國取得公關勝利》(2月9日)

依我個人口味,年度最佳應該頒給10月的那篇《威權主義戰略:有效,但令人窒息》。不光標題起得凝練大氣,而且翻翻具體內容,集中體現瞭主流外媒這一年來對中外疫情報道的口徑,很能反映西方新聞戰士做中國的文章時的心態。我用大白話歸納一下就是:美國抗疫做得很爛,主要是特朗普爛,連裝模作樣都懶得弄;而中國完全相反,傾舉國之力跟病毒戰鬥,經濟復蘇、社會重啟,但仍然嚴加防范。你一看仿佛在批評美國,吹捧中國,這叫欲抑先揚,話鋒一轉:中國為什麼行?因為威權主義政府敢幹能幹,這種能力是向公眾負責的民主國傢所不具備的。(啊?)中國抗疫靠的是把科學管控推向共產主義極端(哦~),而美國則把戴不戴口罩作為政治鬥爭的一部分。中國靠集體主義文化在疫情防控上暫時領先(啊?),歐美在生死攸關的問題上遭遇重大挫折。但!你以為中國這樣就贏瞭嗎?中國疫情隨時反彈,經濟很危險;中國動不動就全市封鎖全民檢測,保持警惕和制造恐慌隻有一步之遙,一旦不理解政策的人憤怒起來,那中國就,你懂的(哦~)。

最好的文字能給人無窮的想象,而最好的制度則有一種萬物歸宗的魔力,不管對手在場面上看起來怎麼占優勢,最後的、長期的、唯一的勝利者其實早已註定——啊漂亮!既然已經在道路理論和制度上立於不敗之地,怪不得《紐約時報》不怎麼需要陰間濾鏡的buff加成。

不過,把年度最佳頒給《紐約時報》,絕不是說《華爾街日報》、美國之聲、《每日電訊報》(澳)、《先驅太陽報》(澳)、《明鏡周刊》(德)、《皮卡爾信使報》(法)、《日德蘭郵報》(丹)等媒體就不夠優秀,你們生動的語言和圖像,譬如“中國病夫”、“武漢病毒”、“中國小兒傢裡待著”、“中國病毒熊貓大亂”、“病毒中國制造”、“黃種人警戒”,“中國病毒”也給中國人留下瞭難以磨滅的印象。

你或許會問,我把《紐約時報》捧得這麼高,置懂王禦用的福克斯新聞於何處?這個問題我考慮過,排名主要還是針對新聞機構,政治笑話網站也算進來那統計工作量就太大瞭,而且會摻入大量不可名狀的、由某邪教贊助的高純度段子。它們該高興瞭“哇我算媒體瞭”——哦不,你美國爸爸都不拿你當正經媒體。福克斯——以及默多克傢族旗下很多傢媒體——的問題在於,它們在支持特朗普陣營、反抗主流自由派媒體的過程中,嚴格貫徹屁股決定腦袋的原則,不斷弱智化,以至於我無法看懂它們生產的究竟是新聞還是笑話,不清楚是真腦癱還是在反諷。也不知道它在懂王時期收視率這麼高,觀眾究竟拿它當新聞還是娛樂——直到今年1月6日沖擊國會事件,我終於確定是前者。關於福克斯之類保守派媒體的極端化,我今後會在“洋媒吐氣”節目裡具體講,今天就暴論一下:隨便拿條福克斯做的中國疫情新聞出來,娛樂性都甩《紐約時報》幾條街,因為它們不是同一個性質的,就好比《吐槽大會》不好拿來跟觀網新聞比。

這些還可以稱得上新聞機構的西方主流媒體,最大的問題在於把戰鬥精神放在瞭錯誤的地方,覺得意識形態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事情,把中美競爭看作壓倒一切的零和博弈。當人類社會出現疫情時,它們不首先將其視為自然界對全人類的考驗,卻把它看作中美制度競爭的延伸:中國為瞭延續其政治制度,必然不擇手段地去爭取勝利、籠絡人心,這種不擇手段的極端方式短期內效果顯著,但最終導致人民更加遠離自由民主,其根本利益受到損害;而反過來,美國防疫看似很糟糕——當然理應學習韓國、新西蘭等其他民主國傢做得更好——但,至少沒有用毫無人性的隔離措施去保護人命(啊?),至少堅持瞭最崇高的自由,這樣的生活才是值得過的,不限制不強求,這也是偉大制度的韌性所在(哦~)。由此可以推出荒謬的結論:中國救人不是仁,美國無為才是大仁。

其實去年年底我構思過一期談話類節目,叫做失去的春天。我們去年失去過一個春天,而當下放眼全球,病毒還在許多國傢肆虐,無數人正在失去這個春天。我看過很多外媒對疫情陰影下人類行為異化的報道,有過這種經歷的中國人其實最能與天下患難者共情,畢竟我們都生活在呼吸與共、命運相連的共同體當中。後來這期節目由於嘉賓日程原因沒有做成,而我也在反思,西方喉舌媒體日復一日給人洗腦,社會上還能幸存多少共情能力?為反映現實而存在的媒體,是不是最後歸宿都是成為故事大王?本應由全人類並肩迎接的考驗,是否必然演變為國與國之間相互傾軋的權力鬥爭。如果中國和英語圈國傢在話語領域也要迎來分岔(bifurcation),我們有充分的準備嗎?

來源|觀察者網 文/楊晗軼

\uD83D\uDC47

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