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戶: 新冠病毒遠渡重洋來到中國, 海關攔得住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左千戶]
經過半年多的奮戰，中國已經成功控制住新冠疫情，在擁有14億人口的中國，每天隻有零星的確診報告，而且絕大部分是境外輸入病例。
在國傢管控瞭人員入境渠道以後，新冠病毒“另辟蹊徑”，瞄上食品進口尤其是冷鏈進口食品，“由物傳人”再次成為惹人關註的傳播途徑。
多地冷鏈食品包裝病毒檢測呈陽性，導致搬運工等接觸者感染，有個別輿論甚至因此質疑中國海關是否有嚴格把關。
筆者不是醫學和病毒專傢，僅從運輸角度給大傢提供一些參考信息，看看在食品進口運輸過程中有哪些可能情況。
出口國監管
理論上國外產品在出口前，生產廠傢會有質檢環節，國外海關也會有抽樣查驗環節。但所有的質檢和查驗流程都是針對傳統食品安全威脅制定的，並沒有針對新冠病毒這種剛出現的威脅的措施。按照病毒在國外肆虐的情況，世界大多數國傢連病毒在本國人員中的傳播都無力管控，遑論大量的出口貨物。
而且筆者估計，國外對出口到中國的食品，更多的是從經濟角度進行關註，而不是考慮出口的食品是否安全。
譬如，6月13日相關部門抽檢時從切割進口三文魚的案板中檢測到新冠病毒的新聞甫一爆出，中國各地市場迅速下架三文魚產品，相應的進口訂單也被取消。
今年1月到4月的數據顯示，在中國進口的三文魚中，挪威占到瞭45%的份額，因此挪威當地時間6月15日，各傢挪威三文魚養殖公司股價開市後一度大跌。
挪威的反應非常迅速。6月16日，國營公司挪威海產理事會在其官網上發表聲明稱，“目前還沒有官方聲明將這起事件與海鮮或三文魚聯系起來，此次疫情的源頭尚不清楚。新冠病毒不會影響海產品的安全，目前尚無通過受污染的食物、進口食品感染的已知病例。”
另據路透社當地時間6月17日報道，當天的一次視頻會議上，挪威漁業海產部部長奧德·埃米爾·英格佈裡森（Odd Emil Ingebrigtsen）表示，北京新發地市場的新冠病毒並非來源於挪威的三文魚。他還說：“我們可以消除不確定性，並繼續對中國出口三文魚。”之後各個挪威三文魚概念股股價應聲上漲。
據數據統計，截至今年6月，挪威向中國出口瞭9600噸三文魚。如果挪威的說法是真的，那麼意味著挪威在6月15號到6月17號的短短兩天內，已經動員瞭大量的人員和設備，將涉及向中國出口三文魚的所有企業人員、流通場所等各個環節，全部排查、檢測、化驗完畢，且都沒有發現病毒。
看來在涉及出口中國的食品問題上，挪威的動員速度和行動力度都好得異乎尋常，甚至比管控病毒在本國人員中的傳播做得還好。
從國外到中國的國際運輸
進口到中國的食品主要通過海運運輸，大部分由散貨船和集裝箱船舶承擔。
其中散貨船主要用於大宗糧食運輸，比如從美國和巴西進口的大豆、玉米等，這種方式運進來的糧食主要用作飼料。
我們日常接觸到的進口食品，大部分是先裝進集裝箱裡，再借裝箱船舶運到中國。集裝箱通俗說來就是一個大鐵盒子，如果運輸肉類生鮮等有冷鏈需求的產品，一般是用冷藏集裝箱，可以理解為一個大冰箱。裝箱以後在卡車和船上運輸時全程插電，在整個運輸過程中，可以將溫度全程維持在零下18攝氏度。
因此，如果有一些附帶在食品或食品包裝上的病毒逃過瞭出口國的“嚴格”監管，被裝進瞭集裝箱裡，接下來面臨的是海上運輸的“考驗”。
這裡以中國最大的航運企業中遠海運集裝箱運輸有限公司的船期為準，以一些國外主要港口到上海等地的運輸為例，簡單說明一下國外的食品運到中國一般需要多長時間。
下面幾張圖，上圖紅線代表進口航線，下圖中右側帶紅線的列顯示啟運港到目的港的海上運輸時間。
1.歐洲方向：荷蘭鹿特丹港到上海港，船舶航行時間約26天。挪威進口的三文魚一般是在挪威生產企業裝箱，從奧斯陸港用支線船運抵鹿特丹或者漢堡等歐洲基本港，這個過程一般是7天左右，再換幹線母船運抵中國。
2.北美加拿大方向：加拿大王子港到上海港船舶航行時間約34天，到天津港28天，到青島港31天。
3.北美美國方向：美國長灘港（洛杉磯外港）到上海港船舶航行時間約16天，到寧波港15天。
4.南美巴西阿根廷方向：阿根廷佈宜諾斯艾利斯港到上海港船舶航行時間約40天，到寧波港41天，到深圳港44天。
5.澳大利亞方向：澳大利亞佈裡斯班港到上海港船舶航行時間約20天，到青島港17天。
除瞭舉例的中遠海船公司以外，還有許多其他船公司也在運營集裝箱海運到中國的業務。實際中由於各個船公司掛靠港口數量和順序的不同，船期略有差異，根據筆者經驗，其跟中遠海的船期時間差異一般在7天左右。國外啟運港，從裝箱到開船大概需要5天左右，在中國從船舶到港到完成清關送遞卸貨倉庫，大概也在5天左右，加上船舶航行時間就是總共運輸時間。
國際運輸中還有少部分貨物是通過空運和鐵路運輸的。世界各大空港到中國都有24小時即可抵達的直飛航班，即便是轉飛，最多7天一般也都可以到達。空運中同樣也有冷藏裝置用以冷鏈運輸。
新冠病毒存活時間和條件的研究還在繼續，請各位讀者根據實時更新的消息自行判斷。筆者目前查到的資料出自《健康時報》的一篇報道，說是新冠病毒常溫下在物體表面的存活時間是28天；而在冷鏈條件下，可長期存活。這應能解釋為什麼總是在涉及冷鏈運輸的進口食品上發現新冠病毒。
中國的進境監管
病毒通過出口國的“嚴格“監管，經歷瞭漫長的海上漂泊，終於抵達瞭中國的港口。接下來它們要面對的是中國的進口監管機構——中國海關。
之前有人曾聲稱中國管控疫情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就算中國能管控住國內的疫情，也根本攔不住國外疫情的倒灌。幸好我們沒聽這種建議，如今在世界新冠病毒流傳的汪洋大海中，中國是稀有的凈土之一，中國海關處於攔截病毒的第一線，此時的壓力可想而知。
根據中國海關的規定，進境貨物需要先放在港口或者中國海關指定的監管倉庫內，由收貨人委托報關行向中國海關進行進口貨物申報，待中國海關批準放行後，方可將貨物運抵收貨人處。
在2018年以前，中國的進口產品監管是由兩個機構承擔的，一個是我們熟知的中國海關，還有一個是國傢出入境檢驗檢疫局，俗稱國檢。簡單地說，海關負責核對所有貨物的真實性並代征稅費，國檢負責核查列入法檢貨物的質量。新冠病毒屬於進口食品安全問題，是歸國檢負責的。2018年兩個機構合並為新的中國海關，但從目前的實際工作情況來看，雙方還是各有一套組織和流程來分別負責各自之前的工作。為瞭敘述方便，下面統稱海關。
中國海關對進境貨物的監管一般有下面幾種方式：
1.單據核查。這是對大部分未發現任何風險的貨物的監管方式，隻要求提供收發貨人資質並提供產品進口所需的文件，例如原產地證。原產地官方出具水產品檢驗檢疫證書等文件，隻要資質和文件合法有效，海關不進行實際貨物的檢驗就可以放行。
2.機檢，俗稱“過986”。海關對懷疑存有一定風險的貨物進行查驗的一種方式，跟人進地鐵和機場之前過安檢掃描儀差不多，隻是這個安檢掃描儀特別大，大到可以通過高2.35米、寬2.39米的集裝箱。不用開箱，用X光就可以分析箱子裡是什麼貨物。一般用於出口，筆者目前沒發現哪個口岸用這種方式來查驗進口貨物。
3.海關人員在進口現場目視查驗。這是海關對懷疑有一定風險的貨物的監管措施。實際執行中主要核查單貨是否相符，有無走私或者逃稅。另進口的木制包裝必須經過熏蒸，並印有熏蒸標記，以防止將病蟲害帶入國內。
4.海關取樣送檢。這是針對發現的風險較高的貨物，需要經過專業檢驗機構實驗室化驗才能得出結論的產品而采取的監管措施。
如果在世界某個地區發現有某種風險，海關總署就會下達指令對涉及這個地區的某種產品進行重點抽取，送往海關專業檢驗機構進行化驗，在做出化驗報告之前，整批貨物會按規定停留在海關監管場所之內。經過化驗得出報告顯示樣本合格後，海關下達放行指令，收貨人才能提貨。如果發現送檢樣本不合格，就扣押整批貨物，退運或者銷毀處理。
5.徹底檢查。海關對確定有重大嫌疑的貨物，逐件開箱查驗，對貨物品種、規格、數量、重量、原產地貨物狀況等逐一與貨物申報單詳細核對。這種一般是對有確定證據舉報的貨物采取的查驗方式。
6.直接禁止進口，這是對已發現的存在風險的企業和地區采取的預防性措施。
瞭解到這些我們就可以知道，單據核查、機檢、目視查驗和徹底檢查對新冠病毒完全無效；而預防性禁止進口措施隻能針對發現有接觸病毒的特定企業；能檢測出新冠病毒的隻有取樣送檢。
然而，取樣送檢也有其局限性：海關隻取瞭一部分樣本，並非檢查化驗全部貨物；而很多檢測是破壞性的，也就是說被抽中作為樣本檢驗的產品，經過檢驗以後就不能繼續使用瞭，這會造成收貨人的財產損失，因此抽取樣本數量也不能過多。這樣看來，即使經過抽取樣本送檢合格的進口食品，依然存在未被抽取到的產品攜帶新冠病毒的風險。
澳大利亞媒體最近炒作的所謂“成噸的活龍蝦正滯留在中國機場”，極有可能就是龍蝦還處於送樣化驗過程中。
龍蝦這種高貨值產品一般走空運，前文提到過，空運的速度極快，裝運後2-3天即可抵達中國機場，因此攜帶病毒的風險極高，為瞭保證中國人民的生命安全，必須重點抽查。
同時由於國外疫情的流行，中國海關必然加大進口食品的抽樣數量，原來不需要送檢的產品也要送檢，檢驗機構的工作量瞬間加大，也可能導致送檢化驗時間比之前長點。
澳大利亞媒體對中國執法機關的正常監管活動妄加指責，無疑是自私地將澳大利亞的經濟利益置於中國人民的生命安全之上。
結語
綜上，進口食品尤其是冷鏈進口的生鮮中攜帶新冠病毒的風險是無法完全避免的。這不是中國海關或者誰的失職問題，而是限於客觀條件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要想最大可能地避免感染風險，可以選擇打疫苗，也可以選擇在國外疫情控制住之前不接觸進口食品。筆者從事進口工作多年，見過瞭太多的進口產品，到現在會本能地認為眾多國產產品的質量和安全性會比進口產品好的多，不過這是另一個話題，在此不提。
令人高興的是，國務院也終於對進口冷鏈食品出手瞭！
日前，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印發進口冷鏈食品預防性全面消毒工作方案。方案要求，實現全流程閉環管控可追溯，最大程度降低新冠病毒通過進口冷鏈食品輸入風險。在進口冷鏈食品首次與我境內人員接觸前實施預防性全面消毒處理。
如此一來，相信在未來一段時間，因接觸進口冷鏈食品而感染新冠的新聞將逐漸減少，乃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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