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在超市忙碌理貨的我，被老公肖峰的電話驚得魂飛魄散。
電話裡，肖峰抖著聲音說，兒子奔奔從婆婆傢閣樓的樓梯上摔瞭下來，120已經拉到瞭醫院。
我瘋瞭一樣奔出超市，顧不上一路被我撞落的貨物。
肖峰已經等在瞭手術室外，一見我跑來，一把將我抱住，拍打著我的背安撫：先別急，醫生在給孩子做手術，會沒事的。你要冷靜，好麼？
我靠在肖峰懷裡，淚水漣漣，眼巴巴望著手術室的大門，門上閃爍的紅燈，還有“手術中”三個大字，都像一把烙鐵，烙得我心臟火燒火燎。
我轉頭看向婆婆：奔奔在傢好好的，怎麼會從樓梯摔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婆婆囁嚅著，好半天才說，妞妞偷偷跑瞭出去，她著急去找，就把兩歲的奔奔鎖在瞭傢裡。奔奔找不到奶奶，爬上餐廳一側的閣樓樓梯去找，不小心踩空摔瞭下來。
又是為瞭妞妞。我真是受夠瞭。
妞妞是小叔子的女兒，今年五歲，是婆婆一手帶大的，自然心疼得緊。
我雙眼怒視婆婆：媽，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你就是再不喜歡，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孫子不管不顧吧？在你心裡，孫女的命比孫子金貴？
婆婆無言以對，把頭扭向一邊不說話。
我真懷疑，我和婆婆上輩子一定是冤傢，才在這個傢裡相遇，讓她對我百般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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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門終於開瞭。醫生走出來，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隻聽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孩子左腿骨折，已經打瞭鋼板，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我一下癱軟在地，像被抽瞭筋骨的貓。看著孩子蒼白的小臉，還有他打上厚厚石膏的左腿，我心疼如絞，恨受傷的不是我。
這一夜，我守著兒子一宿沒合眼。天亮時，我跟肖峰說，咱們搬傢，馬上就搬。
我隻想離開婆婆遠遠的，結婚六年瞭，在婆婆那裡，我得到的隻有輕視和冷淡。
從結婚前，我就看出婆婆不喜歡我。我不知道具體原因，但那種冷淡透過眼神清晰地傳遞出來，讓人心底打顫。
肖峰第一次帶我上門時，他弟弟肖嶽也帶著女朋友來瞭。
肖峰和肖嶽隻差瞭一歲。我跟肖峰認識時，肖嶽也談瞭女朋友，並且，他早就搶先一步把女朋友帶回傢認瞭門。
吃飯時，婆婆遞給我一個紅包。肖嶽一把搶過來，嬉皮笑臉地說，我看看嫂子拿多少。
肖嶽抽出的鈔票，薄塌塌的，多說也就一千塊。我註意到，坐他旁邊的女朋友撇瞭撇嘴角，臉上露出一絲譏笑。
我忽然就明白瞭，肖嶽的女朋友一定是得瞭比我豐厚的紅包，掂量出瞭在婆傢的分量，才看輕於我。
我心下不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礙於第一次上門，隻能把委屈咽進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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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多久，肖嶽的女朋友就瞅瞭機會跟我炫耀，她得的認門紅包是一萬塊。
我對肖峰抱怨，他卻勸我難得糊塗，一傢人不要計較小節，還是以和睦為重。他還語重心長地教育我，咱們是老大，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樣兒。
老大什麼樣？就活該被當成冤大頭？反正，對婆婆的偏心我早就心有不滿。
我曾問過肖峰，你媽是不是看不上我，嫌我是個超市營業員，不如你弟媳幼兒園老師有面子？肖峰嘿嘿傻笑：媳婦兒，這說哪裡話。我媳婦人美心善，妥妥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喲。
可我沒想到，婆婆的偏心卻越來越明目張膽。
肖嶽談女朋友早，結婚也趕在瞭我們前面。他結婚時，婆婆掏出瞭20萬，贊助他們兩口子首付瞭一套嶄新的兩居室，還拿出錢在高檔酒店辦瞭20多桌婚宴，場面弄得很排場。
過瞭半年，我和肖峰也領瞭證，準備辦婚禮。婆婆把我喊到傢裡，借故支開瞭肖峰，拉著我的手說，肖嶽結婚時咱傢傢底都掏得差不多瞭，你們倆就暫時先跟我和你爸住。
像是怕我不高興，她還補上一句：我知道小潔是最明事理的瞭。你放心，過兩年，手頭寬裕瞭房子肯定幫你們買。
我確實不高興，卻又沒辦法撒潑耍混。在我的觀念裡，結婚過日子，憑的是兩個人的本事。公婆幫是情分，不幫也不能挑理。再說，我若逼著公婆買房，夾中間為難的還是肖峰，我心裡過意不去。
我勸解自己，婆婆傢房子大，還帶著內置閣樓，那閣樓也相當於一層單元房，晚上把門一關，相當於小夫妻的自由世界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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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到我結婚時，不但房子沒幫著買，結婚的酒席也隻擺瞭十幾桌，還是訂在瞭一傢普通的飯店。據婆婆說，那是公公過去的工友開的，能打折。
有弟媳的待遇在前，我心裡始終不平衡，很多次對著肖峰嘟囔。肖峰也自覺心虛，總是憨厚一笑，跟我保證，要努力工作，盡快買上屬於我們的房子。
結瞭婚，與公婆住在一起，我才真正體會出寄人籬下的滋味。
逢著過年過節，幫婆婆忙裡忙外的永遠是我。弟媳呢，反倒成瞭客人，每次進瞭門，屁股往沙發上一坐，吃著婆婆早早備好的零食點心，坐等大餐上桌。
剛開始，弟媳還想做做樣子，扭著腰肢蹭進廚房，還沒等沾手，婆婆就把她推出瞭門：廚房裡的傢夥事你也摸不上手，還是別添亂瞭，出去等著吧。這裡有我和你嫂子就夠瞭。
結婚沒過一年，弟媳就懷瞭孕。婆婆樂壞瞭，天天帶著老花鏡研究孕婦食譜，早上五點就起床，顛顛跑十幾裡路趕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瓜菜肉蛋，開始是給弟媳送去，後來幹脆把弟媳兩口子喊回傢吃晚飯。
我又成瞭弟媳的編外保姆，給她盛飯端湯不說，還得聽她陰陽怪氣：嫂子，你真有福氣，咱媽做飯好吃，你一天三頓都吃得到。不像我，懷瞭孕才能沾上光。還是懷孕好哇，你可得加油啦。
婆婆不緊不慢地接瞭話茬，你以為養個孩子容易呀，還是一個一個來，先把你們這個帶大再說。
妞妞出生，婆婆不但買瞭金手鐲金鎖，還偷偷塞給弟媳一個厚厚的紅包，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我看得一清二楚。
到我兒子奔奔出生，婆婆隻把一枚小巧的金鎖掛在孩子脖子上，還叮囑肖峰，將來莫要溺愛孩子，窮養兒富養女，節儉點沒壞處。
我心裡翻過一百個白眼。這樣的歪理，也隻有婆婆能說出口，我不奢望她高看我的兒子，最起碼，作為親奶奶，一碗水端平是應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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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的現實還是打瞭我的臉。妞妞是婆婆從小看護的，自然是她的心頭肉。奔奔出生，婆婆本想以忙不過來為由，讓我娘傢媽幫忙帶。
無奈那時我的繼父正臥床養病，父親早逝後繼父付出很多，我媽感念一直精心照顧，實在分身乏術，她的如意算盤才沒實現。
婆婆裡的偏心，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可我萬萬沒料到，她竟然為瞭妞妞，把我的兒子置於危險境地。
這口氣我再也忍不下。等奔奔一穩定，我和肖峰就租瞭一套房子，搬出瞭婆婆傢。
在這之後，我很少回去。孩子康復後，我把他送去瞭托幼所，我媽在照顧生病的繼父之餘，抽空接送奔奔。
期間，婆婆打過一個電話，客套地詢問娘傢媽接送奔奔方不方便，還說，要實在不行還是她來。得到我的婉拒後，婆婆立刻心安理得起來，再沒問過奔奔的情況。
中秋節前一天，婆婆打來電話，讓我們帶著孩子回傢吃飯，還叮囑說，讓早點去。
肖峰這個憨頭當場答應瞭，我心裡卻不樂意。我實在不願意回那個傢，更不願意面對婆婆那張冷臉。對婆婆的心思，我門兒清，早點去=趕緊來幹活。
中秋節早上，我一早就收拾好東西，要帶著兒子回娘傢過節。肖峰有些為難，他期期艾艾地說：老婆，咱先去爸媽傢吃午飯，再回嶽父嶽母那邊，這樣行嗎？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肖峰還不死心：媽愛面子，咱不回去，街坊四鄰免不瞭說閑話，她肯定覺得臉上無光，鐵定不高興。我沒理他，扭頭出瞭門，肖峰一看我態度堅決，也跟著我回瞭娘傢。
那天中午，我們愣是沒回去，這可是結婚以來的頭一遭。婆婆是個傳統的人，特別註重這些形式，過年過節必吃團圓飯。
可想而知，我倆給她晾瞭場，她一定氣得要死。據姑媽說，中秋節過後好久，婆婆還耿耿於懷，說起這事臉色鐵青。
自那以後，婆婆更不願搭理我，我也沒再踏進那個傢門，給公婆送東西都是肖峰一個人去。
6
正當我以為，就這樣相安無事時，婆婆卻病瞭。
她是在接送妞妞的路上暈倒的，被送到醫院後，醫生為她做瞭全面檢查，最終確診是胃癌。
所幸是進展早期，還能做手術。肖峰召集肖嶽兩口子開會，商量籌款的事。雖然婆婆有醫保，畢竟隻能報銷一部分。再說，這種大病，有很多藥物可能不在報銷范圍，也比較貴，還是要做好萬全準備。
肖峰的意思是，看病花銷，我們兩傢一傢一半。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弟媳就抽抽搭搭哭起來，說她傢還著房貸，她又面臨擇崗競爭，說不定就會下崗，日子不好過，三千五千還行，多瞭拿不出。
肖峰看向肖嶽，他卻低著頭不說話。無奈之下，肖峰跟我商量，先把我們攢的首付拿出一部分應應急。
盡管我心裡不情願，畢竟是人命關天。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親媽，若是我的媽，恐怕我更會不計代價。將心比心，我還是支持瞭肖峰。
他感動地握緊我的手，一旁的公公也紅瞭眼圈。
婆婆的手術很順利，轉到普通病房後，肖峰讓本就身體不好的公公回瞭傢，自己盯在床前照顧。他一個大男人，伺候婆婆入廁、擦洗、換衣，很不方便，搞得他在一屋子病友面前特別尷尬。
這個時候，卻很少見肖嶽兩口子的身影，他們借口工作忙，好幾天才露次面，來瞭也隻是買點吃的，在床前坐坐。
我心疼肖峰，他已經不眠不休照顧瞭大半個月，整個人瘦瞭一大圈，眼睛都熬紅瞭。更重要的是，肖峰幹的是工程監理的活，長期不上班，這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很可能泡湯。
這天，我安頓好兒子，請瞭長假，來到病房替換肖峰。胡子拉碴的他把我摟進懷裡，語氣特別溫柔：老婆，娶瞭你，是我一輩子的福氣。
我才不要聽這些甜言蜜語，我也沒他說的那麼高尚。我隻是覺得，我和肖峰是兩口子，遇事理應一起分擔，我付出也是為瞭肖峰，為瞭我們的小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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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婆婆不好意思讓我伺候，忍著傷口疼痛自己跑去衛生間，還拽著衣服不讓我替她換。我故意激她：想擺脫我，那就趕緊好起來，要不然你還得靠我，別人啊指不上。
她躲閃著我的目光，垂下眼不說話。我跟她找不到話題交流，隻好一刻不停地忙活，給她擦洗身子，清洗衣物，端屎端尿。
經過精心調理，婆婆的身體明顯有勁瞭，精神也恢復得不錯。我用輪椅推她去花園放風，旁邊一個阿姨湊過來跟婆婆聊天，阿姨羨慕地說，大姐，你可真有福氣，看看你閨女多孝順。
婆婆抬起頭看我，我假裝欣賞風景。隻聽婆婆悄聲回答，這可不是閨女，這是我大兒媳婦。
在那位阿姨羨慕的眼神裡，婆婆竟有些得意。我心裡暗自好笑，這倔老太太難得誇我一回，我還真不適應，渾身汗毛都起來瞭。
沐浴著和煦的陽光，婆婆拉我坐下，跟我談起瞭以前的事，她問，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婆婆告訴我，在我和肖峰結婚前，迷/信的她找人算瞭算，那人說我天生命硬，小的時候克/死瞭自己親爹，將來進瞭肖傢門，也會克他們傢人。
婆婆很反對我和肖峰結婚，可肖峰非常堅持，甚至和她爆發瞭一場大戰，還威脅說，不讓他娶我，他就和這個傢斷瞭來往。
婆婆無奈，答應瞭婚事，卻提出條件，傢裡的財產不讓我和肖峰染指。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婆婆一直對我愛搭不理，對肖峰也不親近，想必她是一直心存芥蒂，那時的她應該很討厭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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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冷笑，真是見瞭鬼，就為瞭這麼個無稽之談，我忍受瞭她六年的冷言冷語，還有那些明晃晃的偏心。我真後悔沒有早點搬出來。
婆婆拉過我的手，語帶懊悔：甚至你倆結婚後，你公公的身體越發不好，我都把這些怪到你頭上。那時，我真是鬼迷心竅瞭。現在我才明白，隻有你這個媳婦是真心對我好。小潔，你會原諒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