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交所28年“歸隊”往事
螞蟻上市,可能會比原計劃來得慢一些。
據《投資時報》報道,有消息稱中國證券監管機構正在調查螞蟻集團上市的潛在利益沖突,從而推遲瞭其IPO審批。螞蟻集團回應稱“螞蟻的上市流程正在兩地有序推進,我們沒有預設的時間表,任何關於時間表的猜測都沒有事實依據。”
據香港幾位匿名投行分析師透露,十一前螞蟻集團已經向港交所遞交瞭申請,正在排隊,預計十一後就會完成聆訊,十月下旬會開啟前所未有的全球IPO計劃。根據最新的投行公告顯示,螞蟻集團已將把此次A+H股IPO融資目標提高到350億美元,估值則從2250億美元提高至2500億美元。
如果中國證監會完成對螞蟻的IPO審批,螞蟻集團將取代沙特阿美成為2020年全球最大規模的IPO案例。按此估值計算,螞蟻集團也將成為繼阿裡巴巴和騰訊後,國內市值排名第三的互聯網企業。
作為螞蟻上市所在地之一的香港金融和媒體圈,早已對這隻巨型獨角獸翹首以待。
李小加
港交所即將離任的行政總裁李小加表示,“港交所和香港投資者熱切盼望螞蟻集團的上市,很高興螞蟻集團選擇瞭港交所,我們再也不會錯過獨角獸瞭”。
香港股民已經磨拳霍霍,絕大多數證券公司都開辟瞭螞蟻股票打新的專線,以便於老用戶提前占位。
由於香港股市規定打新的中簽率要向散戶傾斜,任何新股哪怕隻買一手也有0.8%的中簽率。這就意味著股民所購買的意向股數越高、存入的資金越多,港交所會保證你有哪怕最少1簽的中簽率。
因此,據港媒報道顯示,很多股民為瞭保證能在螞蟻上市當日打新成功,紛紛在保證金賬戶存入百萬以上的資金,甚至一日內往證券公司保證金賬戶匯入千萬港元資金,意圖多占螞蟻股票打新比率的股民也比比皆是。
用香港媒體的原話表示,這是一次“史無前例能切世紀財富大蛋糕的機會”。
鮮為人知的是,20年前港交所正式成立並上市成功的時候,購買國內企業赴港上市H股股票的,還僅限於機構投資者和少部分精英投資人。
到瞭如今,優質中資企業赴港上市之時,往往成為香港普通投資人的狂歡節。這樣的景象,出自兩任港交所總裁的頂層設計。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香港股市不能做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內地市場才是香港金融界最應該關註的目標”。
A
現在談及港交所,李小加是一個跨不過去的名字。其實他的前任周文耀和當時港交所的主席李業廣,才是內地企業赴港上市通道的奠基人。
要想搞清楚如今的景象究竟如何造就,得追溯到港交所前身——香港聯交所。
世界上所有的交易所都經歷過股災,香港聯交所也不例外,其中影響力最大的是1987年那次。那次香港股災,不光讓很多投資人血本無歸,也在某種程度上推動瞭香港整體證券監管體系的建立。
正是由於香港聯交所史無前例宣佈停市4天,成為全世界唯一在那場股災中停市的股票市場,使得當時港府思考:是否要改變純市場化的股票交易機制?
也正是在那場股災之後,香港證監會和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成立,標志著正規化的證券監管體系在香港正式成立。
但這時香港的股市卻遇到瞭大麻煩。
由於之前經歷過漫長的自由化和市場化的股票交易階段,本土的大型公司幾乎都已利用各種方式實現上市,香港股市後繼乏力的問題逐漸突出。
再加上80年代後期香港的樓市進入瘋狂發展階段,由於股市回報率走低,因此越來越多的投資人選擇將資金從股市中撤出投向樓市。
這使得1991年香港幾大投行和證券公司的盈利跌到歷史最低,“港股到底行不行”已經成為那個時候香港媒體討論的焦點。
在這樣的背景下,聯交所理事會理事李業廣於1992年臨危受命,出任聯交所主席。他在與當時香港四大投行的代表人物會談之後,得到一致意見:要想辦法拓展上市企業的來源,把被媒體形容成“一潭死水”的香港聯交所股市,變成一個八面來風的紅火市場。
李業廣把目光投向瞭大陸。
那位老人南巡之後,國內大型企業的改制逐漸拉開瞭大幕。而國內資本市場還處於蹣跚學步階段,很多大體量公司相關資金要求並不能得到滿足。
一方面是缺乏優質上市企業資源的香港股市,一方面是亟待海外資金補充的國內企業,這就為香港股市“H股”的出現埋下瞭伏筆。
1992年李業廣向國務院和中國人民銀行提交報告,建議大陸企業來香港上市,得到相關領導的大力支持。
這一事件在中國金融史上被稱作“李業廣上書”。
到瞭1993年,在李業廣的支持下,從交易總監提拔上來的聯交所新任行政總裁周文耀,正式代表聯交所赴內地,與相關機構展開密切會談。
當年6月19日,香港聯交所、中國證監會、香港證監會、上海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的代表,在北京簽署證券市場監管合作備忘錄,正式打通瞭中國企業來港上市之路。
1993年7月15日,青島啤酒成為首傢發行H股的中國企業,隨後越來越多的大陸企業到香港上市,這拉開瞭一個香港股市“H股”時代的大幕。截至2019年底,內地企業以H股和紅籌架構方式上市集資總額超過4.7萬億港元。
當然也受益於不斷湧入的優質國內企業,港交所不斷刷新IPO記錄。到瞭2018和2019年,港交所已經連續兩年成為全球最大的IPO市場。
B
1998年香港金融保衛戰,最終以香港特區政府取得成功落幕。但管理層發現,把清算系統、證券交易以及期貨交易分成不同的實體,對於香港市場來說存在嚴重弊端,容易被國際炒傢乘虛而入。
香港金融保衛戰,索羅斯最終被擊退
在面對國際炒傢跨市場操作時,兩傢交易所和結算公司各自為戰,毫無配合可言,讓對沖基金鉆瞭很大的空子。再加上由於特區政府不能直接向結算公司發號施令,等結算公司接到交易所的指令還是晚瞭一步,讓部分國際炒傢成功裹挾資金逃竄。
這成為這場金融戰事後總結中被專傢談論最多的點。
而因為聯交所在金融危機中的表現飽受質疑,半年後香港特區政府推動三傢合並,就得到瞭包括社會各界的一致認同。
由於聯交所和期貨交易所都是會員制,各個會員公司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權利,雙方在合並的過程中爭吵很厲害,最終三傢機構的合並選擇瞭上市的方式解決。
根據相關的方案,所有的會員都將其會員所占的權利折算成股份,在最終上市的統一交易所中實現;而喪失的會員監督和選舉等權利,則由上市之後的公司給予經濟補償。
2000年6月27日,香港交易所以介紹形式在聯交所上市。以承載著港人無限憧憬的388股票代碼完成瞭“脫胎換骨”般的改制之旅。
為瞭穩定市場,也為瞭重振香港人對港交所的信心,上市之初的港交所就將老主席李業廣又請瞭回來,出任董事局主席。
三年後,原聯交所行政總裁周文耀的回歸,徹底拉開瞭2000-2008年新一輪H股赴港上市潮的大幕。
剛接任行政總裁,周文耀就竭力推動恒生銀行推出針對國內企業的股票指數,並在此基礎上引入H股股指期貨和期權,徹底打通瞭各種類型投資者投資H股股票的通道。
2008年2月,在他的力主下,港交所推出“披露易”網站,兩個月後進一步推出“CCASS網上股權披露服務”。
這兩個網站和系統的推出,徹底改變瞭原有發行數據不公開的原則,使得任何投資者都可以隨時在網上查詢所有與發件人有關的文件和相關公告,增加瞭各種上市公司股東資料以及結算系統的透明度。
毫不誇張的說,在周文耀任期內,當下港交所線上披露信息的一切規則得以奠定。而正是建在這樣公平公開規則之上的交易秩序,才吸引到越來越多的國內優質企業赴港上市。
在他擔任港交所行政總裁七年間,在港上市內地公司增長一倍,IPO市場集資額近1.3萬億港元。
到瞭2007-2008年,H股+紅籌架構企業曾一度主導香港股市,兩者市值在香港全市場占比在2008年曾超過80%。
在私下接受香港媒體采訪的時候,周文耀曾經表示,自己非常清楚,香港股市應該從哪裡獲得增長的支持,“內地是香港最大的後盾,這句話在金融市場也成立”。
因此,他被看做是港交所成立後第一個取得成功的總裁,而這也讓他的繼任者壓力山大。
C
2009年當時擔任港交所非獨立執行董事的前中國證監會副主席和前香港證監會副主席史美倫,面試瞭一個前來應聘港交所行政總裁的內地人。
他叫李小加。
一見面史美倫就語氣不善地質疑:“你有什麼把握做好港交所總裁的工作?”
李小加的回答非常謹慎,他表示自己沒有把握,隻能盡全力做好。
史美倫
也許是這樣的謹慎打動瞭史美倫,也許是在國內證券行業從業經歷的共鳴,讓她在最終董事會投票時選擇瞭李小加。
2010年這個有著內地證券行業背景,並在國際投行界摔打近20年的資深投行管理者李小加,正式出任港交所行政總裁。
這打破瞭香港當地人擔任港交所總裁的慣例。
在李小加上任之時,很多媒體評論就指出,選擇一個內地的投行精英擔任港交所行政總裁,港交所董事會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加大靠攏內地資本市場的速度,期望從內地超乎一切想象的發展中“分得一杯羹”。
縱觀李小加上任後10年的表現可以看出,他對這一點心知肚明,而且一直以此為目標去努力。
繼任總裁之後的李小加面臨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收購倫敦金屬交易所。
與其他考慮利潤過多的董事不同,李小加在整個交易的過程中,一直是一個堅定的收購派。因為在他看來,壟斷全球近6成大宗礦石以及賤金屬產品交易的倫敦金屬交易所,其實是中國這一個巨大需求市場最有利的合作方。
因此,自2011年9月倫敦金屬交易所(LME)宣佈出售至框架協議的出臺到2012年5月中旬,在李小加的堅持下,港交所表現出志在必得的態度,提高出價到13.88億英鎊,戰勝瞭包括芝加哥交易所在內的眾多知名對手。
同時,李小加還帶領港交所一個收購小組,對LME的股東做瞭大量的工作,讓他們認識到港交所的收購,帶來的不是整合而是發展。
最終,這個成立於1877年的世界最大的有色金屬交易所,如願成為瞭港交所的全資子公司。而通過收購倫LME,港交所實現瞭對大宗商品業務零的突破,到瞭2019年,這項收入已經達到13.96億港幣,在港交所年收入中的占比高達10.29%。
倫敦金屬交易所
這成為李小加為港交所開辟的第一宗財源。
而為瞭給香港龐大的閑散投資資金找到一個新的去處,李小加在2012年的時候就啟動瞭與深圳證券交易所和上海證券交易所的直接投資談判。
為瞭更好的連接內地,配合中國內地開市時間,上任之初的2010年李小加便推動港交所的交易時間與內地接軌,分兩階段延長香港股市交易時間。
2014年11月17日,滬港通機制啟動。這意味著香港的股票投資人可以從港交所直接掛牌買入上海證券交易所的相關內地股票。2016年12月5日深港通機制啟動,擴大瞭可投資標的。
但是滬港通開通首日,恒生指數不升反跌,收市報23797.08點,跌幅1.21%。北向資金額度在下午1點55分用盡,但南向資金成交冷淡,隻用瞭總額度的17%。
第二日恒生指數繼續下跌,全日跌幅為1.13%,而互聯互通交易繼續冷卻,北向通與南向通的使用額度分別僅為37%和7.6%。隨後兩天,恒指繼續下挫,兩日跌幅分別為0.66%和0.10%。互聯互通的成交接近冰點。
開通一周即遭遇寒流,然而李小加對這個並不擔心。
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滬港通是一座天天開放的大橋,而不是一場音樂會,無法用一周或者一個月的上座率來衡量它的成敗。相反,它的價值可能需要兩三年或者更長的時間才能得到驗證。”
果不其然,到瞭2018與2019年,隨著越來越多的全球股票指數將A股納入選股范圍,導致大量被動基金(ETF)借道陸股通增持A股,到目前,外資已經成為A股投資者生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單2019年,北上資金平均每日成交金額超過400億元人民幣,南向資金超過100億元港幣,A股與港股兩市的聯通與互動效應已經非常重要。
甚至出現瞭A股與港股市場同漲同跌的現象,這意味著兩地證券市場的融合已經達到瞭新高。
D
李小加另一件推動港交所落實的事情,是解放瞭新興企業赴港上市的通路,也就是開放瞭所謂“同股不同權”。
2012年,阿裡曾計劃在香港整體上市。但由於當時港交所不接受同股不同權的投票安排,馬雲隻能遠走美國股市。而李小加在愕然長嘆的同時,也下定瞭推動港交所在新興企業發展上市階段管理規范進化的決心。
但對港交所來說,應對這樣的挑戰談何容易。
在香港資本市場正統觀念中,“同股同權”制度更有利於保障中小股東的利益,符合很多香港人眼中對“公平”的追求。
相關新聞剛剛傳出,就引發瞭證券業工會的反彈。有證券從業者跑到港交所辦公區門口靜坐示威,並當眾摔掉瞭一個瓷碗,寓意是李小加要砸瞭所有香港證券從業人士的飯碗。
李小加的反映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帶領香港證券交易所管理團隊成員出來接見示威者,並與各方勢力代表座談。
同時,他還授權相關媒體對外公佈瞭一系列的數據分析報告,因為他認為數據是說服這些金融從業人員的最好方法。
行業內的反對聲浪在新經濟公司僅占香港市場總市值的3%的數據面前顯得異常蒼白,但原有投行上市輔導體系中的既得利益者,還是給他的改革措施施加瞭不小的壓力。
經過四年拉鋸戰,2018年4月30日,香港交易所公佈瞭新的《上市規則》。
新規則有三大特點,一個是允許新經濟股雙重股權結構公司上市;第二是允許尚未盈利的生物科技公司上市;第三是放寬在英美上市的同股不同權的公司來港交所上市。
這徹底拉開瞭新興經濟赴港上市的浪潮。
2018年7月12日,修葺一新的港交所上市儀式大廳裡,屏幕下方擺瞭四面金色大鑼。這已經是上市儀式大廳能夠容納的極限。
作為新的“同股不同權”上市規則實施後第一批搶先上市的高新技術企業,在這一天上市的八傢公司的八位負責人,仍然不得不兩人“共享”一面鑼。因為這段時間以來,赴港上市太火爆,鑼不夠用瞭。
隨後,大量同股不同權的新興經濟公司如過江之鯽,紛紛登陸港股。
雖然行情波動較大,許多公司上市之後都破發瞭。但不可否認的是,隻要把公司吸引來上市,就等於為港股市場增加瞭好的標的。畢竟,現在諸如美團、小米、海底撈等公司,已經在香港股市發展成為資金追逐的大牛股。
進入2019年,這個趨勢隨著中美經貿摩擦升級而變得越來越明顯。許多在美上市的老牌中概股紛紛選擇赴港二次上市或者重新上市,這徹底拉開瞭港交所向新興經濟IPO聚集區進軍的大幕。
最終,阿裡巴巴也於2019年11月26日重新回歸港股,實現瞭“回傢”的承諾。
對此,李小加在宣佈退休之時接受相關媒體采訪,他意味深長的說瞭一句:“我已經沒有遺憾。”
而當時面試他的史美倫,已經於2018年出任港交所主席。在李小加承諾將提前退休的背景下,史美倫恐怕又將開啟新一輪面試行政總裁的工作。
不管事態如何變化,繼續加強與內地證券業的合作和聯動,恐怕將成為史美倫面試考題中最重要的部分。
畢竟,經過28年的努力,港交所的前途已經與內地企業緊密相關,渾然一體。
參考資料:
《李小加的背影,港交所的10年》 新浪財經 2020年5月
《百年港交所:應運而生與順勢而為》老虎證券合夥人 徐楊 2020年8月
《港交所命運的五個歷史性時刻——兼論全球金融中心的崛起與大國國運》格隆匯 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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