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魯克：黃金已經被妖魔化瞭
時隔9年，現貨黃金價格再次站上瞭1800美元之上。
推動金價狂飆的一大因素是新冠肺炎反復肆虐和多國央行采取的寬松貨幣政策所帶來的經濟和政治不確定性。
6月全球黃金ETF(交易所買賣基金)總量增長104噸，連續七個月出現凈流入，總持倉達3621噸再創歷史新高，今年以來增加瞭655.6噸，超過瞭2009年全年的增長量。
亂世買黃金真的有用麼？事實上，很多年前，德魯克就認為：黃金已經被妖魔化瞭。為什麼？以下，Enjoy：
彼得·德魯克 | 作者
身邊的經濟學| 來源
01
古典經濟學傢和現代經濟學傢都認為，要防止經濟波動演變為嚴重危機，必須建立適當的貨幣體系。
否則，最輕微的經濟下滑，也就是僅僅一點擦傷或打個噴嚏，就會導致全球經濟崩潰，就像患上敗血癥或急性肺炎。
古典經濟學傢和現代經濟學傢都同意，20世紀經濟的重大衰退，尤其1929～1939年大蕭條的主要原因是，現有的貨幣體系難以滿足國際經濟需求，無法解決國際經濟面臨的問題。
最後，兩派人馬也都承認，目前世界經濟確實沒有可行的貨幣與信貸體系。
黃金已經被妖魔化瞭，盡管現在仍然試圖向外行隱瞞這一事實。無論我們是炒作黃金以維持金價，還是立即停止使用黃金作為貨幣儲備，還是運用巧妙手段讓金價維持過去30多年的水平，即每盎司35美元，並采用其他貨幣作為世界經濟的基礎，這一切都無關緊要。
我們現在考慮是否把黃金作為貨幣金屬的事實，表明黃金已完成其作為貨幣金屬的使命。
黃金已不再是世界經濟的貨幣基礎。美國的國際收支問題與這一狀況關系不大。
反而，另外兩個因素影響更大：一個是世界經濟的現實面，另一個是黃金功能的變化。
世界貿易增長太快，難以通過黃金融到足夠多的資金。不論國內貿易還是國際貿易，資金需求增長都快於貿易增長，信貸通常比實物增長更快。
因此，貨幣媒介的“符號”經濟必須比物品交易的“實體”經濟成長更快才行。我們是否真的可以通過創造貨幣媒介來加速“實體”經濟成長尚未被證實。
不過，缺乏充足的貨幣供應會抑制“實體經濟”的發展，這一點卻很明確。換句話說，要擴大商品的生產和流通，就要依賴持續穩定增長的貨幣供應，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
黃金之所以能成為很好的貨幣基礎，是因為黃金的相對稀缺性。
因此，當貿易增長快於黃金開采速度時，黃金就不再適合當作貨幣金屬。黃金作為貨幣金屬的功能，隻適用於貿易受限且呈靜態發展的經濟。
目前關於世界貨幣的討論，跟1820年英國首先出現中央銀行時的大辯論極為相似。我們從這場與當時經濟分析之父大衛·李嘉圖密切相關的辯論中得知，真正的貨幣經濟不能隻依賴黃金或任何其他自然資源作為貨幣供給的基礎。
一個經濟體需要一個中央銀行，即一個創造並管理貨幣與信貸的特定機構。19世紀國際經濟是金本位制度，不過在每一個發達國傢，國內經濟雖受到金本位制約，實際上卻是由管理貨幣與信貸的中央銀行控制和指揮。
世界正逐漸成為一個真正的經濟體，150年前的事件重演，隻不過這次是以世界性的規模呈現。
黃金不再是可靠貨幣單位的第二個原因也同樣重要，即黃金作為工業原料的用途越來越多。
一百多年來，每本教科書都指出，貨幣金屬不能有其他任何用途，必須完全置身於商業和工業之外，否則貨幣金屬的價值和供給就不單取決於其貨幣功能。
如果一個經濟體的貨幣和信貸體系淪為技術、產業波動以及不重要經濟事件反復無常的附屬品，這是難以容忍的。
當照相膠片首先開始讓大量的銀用於非貨幣用途時，銀就不再適合作為貨幣金屬。19世紀末，當攝影把銀轉變成一種工業原料時，銀的貨幣基礎地位就此結束。
現在，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黃金上。新開采的黃金用作貨幣越來越少，而用於工業方面的越來越多，這也是黃金作為貨幣金屬的終結。
因此，提高黃金價格最多隻是權宜之計，根本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
02
根據關鍵貨幣概念，這意味著世界經濟可用的關鍵貨幣供給（過去20年來是指美元）必須一直不斷增加。
因此，世界經濟越增長，美元的國際收支逆差就必須越大，否則世界經濟就會被“流動性危機”抑制，就會為執行交易業務的貨幣與信貸短缺所困。
這種做法有一個限制，而且很快就會出現。
首先，在世界經濟中的其他國傢，不會無限期地接受單一成員國的貨幣。不久後，大傢遲早會要求“關鍵國傢”整頓其金融機構，在國際賬戶中保持更適當的平衡。
然而，這表示要削減世界經濟的信貸供給。以關鍵貨幣為本國貨幣的國傢經濟越成功，就會越快陷入重大又不可避免的通貨緊縮危機，而且經濟越成功，危機就越嚴重。
然而，對關鍵國傢而言，關鍵貨幣的概念也是個無法忍受的威脅。隻有在外國人接受貨幣承諾即接受關鍵國傢的貨幣的情況下，這個概念才有效。
不過，隻有外國人有理由確信能隨意將這些承諾轉換成本國貨幣，才可能接受。
因此，世界經濟在關鍵貨幣的概念下運作越成功，“擠兌銀行”的危險就越大，也就是向關鍵國傢擠兌的危險越大，且關鍵國傢因自身貨幣體系崩潰而癱瘓的風險也越高。
不過，這卻是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奉行的政策。
1946年佈雷頓森林會議上，確立瞭戰後的貨幣體系，當時最偉大的貨幣經濟學傢凱恩斯警告不要采用關鍵貨幣的方法，而是提出一種真正的國際貨幣（他稱之為“Bancor”）。
凱恩斯知道，關鍵貨幣概念的真正危險不在於經濟面，而是這個產生關鍵貨幣的國傢會因自身的優越感而驕傲自大，然後必定鑄成大錯。
凱恩斯意識到瞭這一點，因為他曾目睹自己的祖國英國在“一戰”後就發生瞭此事。當時，對英鎊作為關鍵貨幣角色的過於驕傲，導致瞭英國貨幣於1928年重新建立老的國際匯兌價值，但這種價值對“一戰”後的經濟狀況來說是太高瞭。
凱恩斯當時尖銳地批評瞭這一錯誤，這無疑是3年後導致英鎊大幅貶值、經濟大蕭條席卷全世界且影響深遠的主因之一。
美國這些年來一直在浪費時間，而時光一去不復返。
原本在肯尼迪總統上任後，我們就可能提出以真正世界貨幣體系的形式帶來持久有效的解決方案。當時美國既有經濟優勢，又有政治領導力。
為建立這樣一個體系而努力的法國，當時既沒有經濟資源也沒有政治權力，甚至無法扮演反對派角色。
應該說，美國對這個問題並不陌生，1960年時有關世界貨幣改革的提案非常好且廣為人知。但美國政府並沒有推動這些改革，反而在1965年前打壓各項提案。
跟英、法一樣，美國這種奇怪行為是有原因的。這個問題的經濟面十分清楚，但政治面卻有很大問題。雖然從經濟面看，世界是一個單元，但就政治角度看，世界卻日漸分裂。
早期最大的統一經濟—美國經濟，是政治先於經濟的結果，而目前的世界經濟卻是在沒有政治基礎的情況下出現。
03
許多國傢一直認為“鑄造貨幣”是政治統治者的特權，事實上，也是政治統治者的必要標志。
我們需要的世界貨幣體系，不需要任何政治權力，也不是“超國傢的”，而必須是“非國傢的”，必須不是由政治權力掌控世界貨幣和信貸供給，而由技術來決定其功能，也就是純粹從經濟上來考慮。
我們創立現代中央銀行時，就等於某種程度上解決瞭國內貨幣供給的問題。
然而，各國一方面要求中央銀行遵照政府政策，一方面又要求貨幣信貸必須是“非政治的”，而且僅以經濟面來決定。
兩者間持續不斷的沖突表明，為世界經濟所需創造“非國傢”的貨幣和信貸功能，將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政治創新。
各國必須根據其在國際經濟中的地位狀況，不斷調整國內貨幣和信貸政策。
盡管管理一個世界經濟的貨幣和信貸體系的權力有限，會受成員國嚴格的監督和管控，但仍舊是一項“權力”。擁有這項權力，當然要兼顧全體會員的權益。
因為我們需要的是既能為世界經濟做出最佳決策，也能預測整體經濟形勢的機構。這些決策並不總是符合各國的最佳利益，也未必是由多數票決定，卻必須是負責世界經濟貨幣體系的最優秀專傢研判的結果。
“金本位擁護者”根本不認為有問題存在，因為強大的經濟優勢讓他們能壟斷現有的貨幣和信貸供給，但對其他地區的美國人來說，的確存在問題。
19世紀90年代末，南非和阿拉斯加等地新發現金礦產地，讓黃金產量激增，也延緩瞭危機的出現。這件事確實達到目前提高黃金價格所能達到的效果，但1905年危機再度出現，直到1914年建立聯邦儲備制度時，這個問題才得以解決。
聯邦儲備制度為美國提供瞭一個金融機制，既集中管理貨幣與信貸，也允許地方自治。事實上，聯邦儲備制度能以同樣的信貸額度，發揮以往經濟制度下兩倍以上信貸額度的效果。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成立於1946年，自那以後陸續受到特別能幹的理事長領導，比如瑞典人佩爾·雅各佈森和現任理事法國人皮埃爾·保羅·施韋策，都讓該機構備受世人尊崇。
換句話說，如今我們可以迅速展開行動，不經過太多立法程序，不需要一大堆政治辯論，也不需要眾聲喧嘩，因為這類行動中最重要的事已經完成。
我必須重申，我們已將黃金去貨幣化，這是考慮到各方面的目的和意圖，無論是中央銀行、經濟學傢，還是財政部部長都同意這樣做。一旦社會大眾發現，這將會是個嚴重的打擊，但屆時木已成舟。
事實上，我們1967年時采取瞭一種技術性強但內容含糊的協議。在該協議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會員國政府創造一個新的貨幣資產，稱為“特別提款權”。
這項重大協議取決於特別提款權的使用方式。然而，特別提款權可能成世界經濟中第一個真正的貨幣機制。
不過，我們仍有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扼殺世界經濟，給自身帶來嚴重危害，因為缺乏一個與過去20年經濟成就相適應的貨幣和信貸體系。
我們可能會把世界上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拋到腦後，主要是因為缺乏政治勇氣，對美元作為關鍵貨幣的作用感到自負，而且因為我們20年來更喜歡聰明而不是正確。
世界經濟需要的第二個機構是：一個在經濟運行和觀點上不完全是以國傢為主的生產和分配機構。
世界經濟需要有人代表其利益，以對抗不同會員國偏好和特定的利益。
世界經濟需要一個能真正關心世界經濟福祉的機構，一個以服務世界經濟，而非以服務任何個別國傢經濟為目標的機構。
關於作者：彼得.德魯克，管理學科開創者，他被尊為“大師中的大師”“現代管理學之父”，他的思想傳播、影響瞭130多個國傢。
本文整理自《不連續的時代》，經出版方授權“身邊的經濟學”原創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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