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獨立女性”不談“獨立男性”,才是最大的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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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很多影視劇都試圖描繪“全職太太”的生活形態。
新劇《三十而已》,女主童瑤飾演的就是一位中產階級的全職太太,劇集熱播,很快引起一波討論:全職太太算不算獨立女性?
作為全職太太的最新代言人,童瑤本尊拍拍胸口,一個字回復:算!
很高興有女星為全職太太發聲,但對於這個問題,童瑤的回復顯然缺乏信服力,而全職太太和獨立女性之間,本也不應該如此簡單粗暴地歸類。
等等,這算全職太太?
之所以覺得童瑤的回復別扭,跟她在劇裡的全職太太形象有關。
童瑤飾演的顧佳,是一位全能型的“全職太太”。她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大學,英語流利,曾經是外資公司的高級白領,有瞭孩子後,顧佳才退出職場。
她丈夫是個搞煙花設計的編程師,在她的鼓勵下開始創業,兩人共同奮鬥,有屬於自己的公司和豪華大平層,雙雙爬到瞭令人艷羨的金字塔上層。
所以哪怕沒有朝九晚五的職場生活,顧佳依然是裡外一把手的女強人。
在公司,老公的藝術傢脾氣發作,不願意放下身段跟合作公司談判,是顧佳出馬,堆起笑容把事情談妥。
在傢裡,兒子把私立學校的入學面試搞砸瞭,是顧傢通過“太太社交”,討好幼兒園名譽董事的夫人獲得入學資格。
可不是簡單的送禮說好話,而是在國外論壇幫忙王太太找到小行星命名權證書的方法
她也不是那種整天疑神疑鬼老公被女下屬騷擾的小女人,女下屬殷勤地送吃送喝,她就能知道對方心裡動什麼歪念頭,先發制人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至於生活日常,她傢裡自有傭人差遣,除瞭老公的書房需要她親自收拾,基本沒有傢務困擾。
雖然不是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但顧佳能完美平衡工作與傢庭之間的關系,處理得好商場紛爭、孩子教育問題,也留著足夠的時間充實自己。
我相信生活中確實有顧佳這樣的“賢內助”,但嚴格來說,她隻是沒有“職稱”,並不是一個典型的全職太太形象。
我們熟悉的全職太太面貌,和韓劇《82年生的金智英》裡的金智英更接近。
金智英曾經也是職場上一枚閃閃發光的女白領,結婚生子後,為瞭照顧年幼的孩子,不得不放棄喜歡的工作,當起瞭全職媽媽。
她屬於“自我犧牲型”全職太太,現有的傢庭經濟條件沒法請到讓人放心的保姆,哪怕丈夫體貼到願意請育兒假,讓她回歸職場,這樣的決定還是會遭遇婆傢反對,認為她“放著孩子不管光想自己”。
當然也有“自主選擇型”的全職太太,比如港劇《師奶兵團》裡三位生猛的屋邨師奶。
她們對自己的師奶身份樂在其中,成功薅到超市大減價的羊毛讓她們倍感成就,茶餐廳的八卦時光也相當愜意。
她們身兼傢裡的財政大臣、事務總管和傢庭教師,是傢庭真正的“話事人”,如果說丈夫是經濟支柱,她們就是精神支柱。
妄自菲薄是不存在的,有人敢看不起她們,她們振振有詞當街反駁:你竟然敢侮辱師奶!你媽你老婆不是師奶嗎?!
無論是委屈的金智英還是生猛的屋邨師奶,全職太太更多時候指的是那些沒有或者辭去工作,專註在傢裡照顧一傢人衣食起居,全年無休,每天忙足24小時,和柴米油鹽鬥爭的婦女代表。
全職太太,到底算不算獨立女性?
搞清全職太太的基本屬性,我們再來討論“獨立女性”。
實際上,在大傢爭論“什麼是獨立女性”的時候,基礎語境對女性充滿瞭不公平。
在舊時代,女性被認為天然附屬於男性,處於社會生產的邊緣,甚至是不生產的寄生者,這是女性在社會印象中“不獨立”的根源。
正因為傢庭勞動、生育工作的價值不被承認,對社會勞動參與又較少,女性長期缺乏基本的人身和政治權利。
港劇《平安谷》裡,專制又暴躁的一傢之主
所以早期的女性主義運動著意構建瞭“獨立女性”的形象,這裡的獨立主要是指參與社會勞動、政治運動,實現經濟自足。
五六十年代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響徹中國,伴隨著男女同工同酬而來的,是婦女權益保障的大幅進步。因為經濟地位的提升,新中國婦女有瞭挺直腰桿說話的底氣。
這當然是時代的進步,卻未必沒有問題——在這套價值觀裡,傢庭生活的價值仍然被忽略瞭。
如今的討論環境中,所謂的獨立女性既要按照傳統觀念承擔大部分傢庭工作(傢務、育兒、養老……),也要在職場上獨當一面,證明自己能行。
這無疑是對女性的苛求,舊枷鎖未打破,又添新負荷。
顧佳和丈夫白手起傢,在傢能做美式營養早餐,出門能搞定麻煩客戶。一個人完成財務、思想、人際關系多重自由,她自然算是獨立女性。
那麼像金智英、屋邨師奶這樣的全職太太,可以是獨立女性嗎?
理論上說,全職太太當然可以是獨立女性。
真正的獨立指的是思想和價值觀的獨立,是行為自由的權利。人們之所以對此有爭執,是因為全職太太的“經濟基礎”有問題。
“全職”往往意味經濟來源受制,在漫長的封建時代,女人就是從丟失經濟話語權開始,逐漸把受教育權、參政權、人身自由權,甚至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全都丟掉瞭。
沒有經濟基礎,很難談上層建築,這個難題在現代也接近無解。所謂“隨時保持經濟自由的能力”,這話聞者落淚,我全職工作尚且離財務自由遙遠,何況大部分在傢的太太們……
那些描寫全職太太的劇,最後給全職太太的出路都是:她們找到瞭自己的事業、工作、寄托。
金智英的結局是,她通過寫作,記錄自己和女兒的故事,被出版社賞識,出書甚至成為作傢,實現瞭職場價值。
《師奶兵團》的師奶們,最後也集體創業,創立瞭天然有機合作社,被媒體爭相報道,成瞭明星師奶。
劇情需要,沒有這些事業和成就,全職太太似乎真的很難“站起來”,但別忘瞭,現實中多數的全職太太都沒有編劇開的金手指。
我知道有人可以,總有一些能力超強的人可以無視一般壁壘實現傢庭主婦的獨立和自由。阿加莎·克裡斯蒂在填表的時候,職業欄從不填“小說傢”,隻填“傢庭主婦”,她樂在其中,不覺得這是束縛。可這種理想境界,能到達的人鳳毛麟角……
這話題說到底,是經濟獨立和思想獨立能否分離存在?
我認為老派女權的思路沒有大問題,經濟獨立是特別重要的。大部分時候,經濟獨立是支撐思想獨立的基礎。但是新時代裡,也不能僵化地遵循這個標準。
傢庭責任的承擔也是重要的社會貢獻,女性主義最終需要把這件事擺到臺面上來,謀取真正的平權。
片面強調經濟獨立,容易導致“另一種誤解”,太迫切的自我證明,容易加重女性的現實負荷。
獨立女性這個偽命題,意味著女性的困境
單從字面上看,“獨立女性”確實是偽概念。
人都是應該獨立的,不附帶任何條件,更不分男女。隻談獨立女性,不談獨立男性,本質是舊時代歧視的延續。
一心想著被供養的女人自然有,一事無成依賴傢庭供養的啃老男性大有人在,這和性別本就是無關的。
還記得《都挺好》裡啃老還大條道理的蘇明成嗎?他就是能仗著媽媽偏心,厚著臉皮說房子是媽說買的,裝修是媽讓裝的,辦喜酒也是媽讓辦的,我媽還說,這錢都不用還。
蘇小咪都比他獨立
如今城市生活成本日益高企,人的“獨立性”確實是在降低的。
按照一部分人對“獨立女性”的評判標準,從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兩方面審視,我覺得多數人都達不到“獨立”的門檻——年輕人和許多中年人都需要捫心自問,真的獨立嗎?房子用沒用“六個錢包”?吃飯、帶娃、傢務上是不是剝削老一輩?工作上是大腿還是“腿毛”?
全職太太們沒有獨立經濟收入,她們至少沒讓老一輩犧牲自己的清閑來為自己服務。金智英最痛苦的時候,依然拒絕媽媽主動提出的幫助,因為她堅決認為這是屬於自己和丈夫要擔當處理的難題。
但是,人們卻熱衷以高標準來討論“獨立女性”,這個討論的基礎就很有問題。隻有預先設定瞭女性更容易成為附屬者,才會這樣討論問題,這並不公平。
我覺得,也許這才是女性的困境,也是女性主義的困境——內憂外患。是誰在塑造刻板的“獨立女性”形象?
不止一次看到商業大V或微商大咖把女性的困境做成生意,追求性別對立的宣泄、追求自身的流量變現。平權本來就阻力重重,還有來自性別“內部”的問題,確實是太難瞭。
既然是討論“獨立”,那我多說兩句,所謂的獨立是不被任何外在標簽綁架——種族、性別、國籍、地域、職業……人不是由這些東西決定的,所謂獨立與自由,是源自內在的高貴。站住這一點,其餘都是方法論。
既然女性主義的基礎訴求是平權,那就應該貫徹平權。
所以應該拒絕標簽化,“獨立女性”就是常用的一個標簽——我極度提倡女性擁有事業,因為經濟獨立在現實中,是支撐其它所有獨立和自由的基礎。但並不應該因此就把“傢庭”妖魔化。如果有女性願意承擔巨大的現實風險去擁抱傢庭,這也同樣是她天然的、不可剝奪的權利,也不會影響她的獨立價值。
女性主義所追求的,應該是傢庭生活的價值被充分肯定,與社會勞動等價,這才是平權的初衷,是真正的公平。妖魔化傢庭,並不是好辦法。
E姐結語:
我見過許多認為獨立女性是時代對女性最高褒獎的女孩子,她們為瞭成為心目中的獨立女性,付出瞭艱辛的努力,也成為瞭更好的自己,這當然很棒。但是如果仔細想一想,一昧強調“獨立”的這套話語體系,是不是本身就暗藏著不公平呢?獨立是內稟屬性,原本不該需要用力證明才對。
而那些為自己打抱不平的全職太太們,不要懷疑自己的價值。沒有必要糾結於“獨立不獨立”這個偽命題,認為外勞作就獨立,而在傢勞動就是“不獨立”,這本身就是荒謬的。人類的勞動在價值屬性上是無差別的,同樣能夠創造價值。
人們最終該追求的,是社會能夠從法律法規、價值觀念上承認傢庭勞動與社會勞動是等價的,並且出臺一系列制度,切實保障傢庭勞動(包括全職太太和全職先生)的利益。
飄搖風雨,世事多艱,這個目標距離實現有多遠,我們誰也不知道。可所有偉大的征途,不都是從艱難開始的嗎?
馬丁路德金說,當我們行動時,我們必須保證向前進。我們不能倒退。
今天的深夜話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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